据新华社消息,据日本广播协会(NHK)和共同社28日报道,安倍晋三由于担心宿病恶化而影响执政,基本决定辞去日本首相职务。受此消息影响,今日(8月28日)午后,日经225指数直线跳水,跌幅一度扩大至2%。美元兑日元短线下挫60个基点,刷新日低至106.11,随后略有反弹。在宣布计划辞职消息的同时,安倍晋三还表示,将从9月份开始允许外国居民重新入境日本,并将新冠疫情相关就业补贴延长至12月底。刚成为连续在位时间最长的日本首相据新华社日前报道,截至8月24日,安倍晋三自2012年再次就任首相以来连续在位时间长达2799天,打破了日本首相连续在位时间最长纪录。不过,安倍近来频繁前往医院看病,引发人们对其健康问题的担忧。2006年9月,安倍第一次担任首相,成为首位战后出生、战后最年轻的首相。然而,2007年9月,安倍突然以身体健康原因辞去首相职务。2012年12月,日本举行众议院选举,安倍率领自民党赢得大选,再次出任日本首相。此后,安倍就连续执政至今。8月中旬,英国金融时报曾报道:安倍患有溃疡性结肠炎,这是一种慢性炎症,他的第一次首相任期仅持续一年(2006年至2007年)就结束,便与此有关。后来,一种药物的问世帮助他控制了健康状况,让他得以重返政坛。然而,在安倍此次进入医院之前,就已经出现有关其健康的猜测,因为安倍看上去很疲惫,而且在过去两个月中拒绝召开记者会。一家电视台甚至追踪了安倍花费多长时间从办公室入口走到电梯:东京放送(TBS)称,安倍现在需要走21秒,而4月份时他只要18秒。公共广播公司日本放送协会(NHK)的一项跟踪民调显示,安倍的支持率为34%,47%的民众不支持他,这是自他2012年开始第二个首相任期以来的最低水平。据海外网,近期,“谁将成为安倍继任者”也成为热门话题。对此,日本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26日当时回应称,“安倍的任期还有一年,现在讨论继任者还为时过早”。据日本《每日新闻》26日报道,日本政坛目前被认为可能成为安倍继任者的包括自民党前干事长石破茂、副首相麻生太郎和防卫相河野太郎等人,菅义伟本人也是热门人选之一。对于这一系列猜测,菅义伟26日在政府新闻发布会上作出回应称,“我自己完全没有相关考虑,现在最主要的课题是如何全力应对新冠肺炎疫情”。据《环球时报》,一位熟悉日本政治的学者表示,作为日本政坛近年来少有的长期执政首相,安倍确实做了很多事情,也留下了一些成果。但这些成果尚未对日本未来发展产生深远影响,比如日本的老龄少子化问题依然严峻、日本经济依然深陷通缩状态等。这可以说是安倍长期执政的不足或失败之处。如果最终仅是留下“日本史上任期时间最长的首相”之名,不论对安倍个人还是对日本而言,都将是巨大的遗憾。逃离疫情?日本首都圈人口净流出日本政府27日发布的数据显示,新冠疫情严重的背景下,以东京都为中心的首都圈7月流出人口首次超过流入人口。共同社援引总务省的人口移动报告报道,7月东京都和周边埼玉县、千叶县和神奈川县流入人口为29103人,流出人口为30562人,净流出1459人,是2013年7月以来流出人口首次超过流入人口。7月流入人口比去年同期下降16.1%,流出人口同比减少5.7%。仅东京都而言,7月净流出人口2522人。今年5月25日,安倍晋三曾宣布“日本模式”在抗击新冠病毒上取得了胜利。时隔七周之后,他解除了在全国范围内实行的紧急状态。在记者会上,他表示,在没有实施欧洲或美国采取的强制性封锁措施的情况下,日本避免了病例的爆炸性增长。“以一种具有日本特色的方式,我们在过去一个半月里基本控制住了这场流行病。”安倍表示。“这无疑彰显出日本模式的力量。”不过,7月中旬以来,日本新冠肺炎又经历一轮暴发,新增确诊数远超3月和4月。据NHK统计,截至27日20时(北京时间27日19时),东京都新增新冠确诊病例250例,累计确诊超2万例,达20096例。7月以来,东京都每日新增确诊病例几乎一直保持在三位数,8月1日达到472例,为疫情发生以来最高。知事小池百合子7月中旬把疫情警戒级别提升至最高级。数据还显示,日本当日已新增新冠确诊病例859例,连续6天低于1000例,累计确诊65763例;新增死亡病例11例,累计死亡1241例。据日本厚生劳动省27日统计,日本确诊病例中已有52823人出院或结束隔离,通过聚合酶链式反应(PCR)方式检测人数约为139.7万,检测人数较前一日增加约2.1万。疫情下的日本经济何去何从?据中新网援引日本《东方新报》报道,8月25日,日本经济再生担当大臣西村康稔公布了一项经济复苏目标,计划在2022年3月之前,使日本国内生产总值(GDP)恢复到新冠疫情发生前的水平。据报道,西村表示,“找到新的商业模式,经济就能重回增长轨道”,他认为,为实现GDP恢复的目标,有必要加速发展数字化经济。不过,日本民间对该国经济前景的预判较为悲观,民间智库预估,日本的GDP在2023年3月之前,都无法恢复到2019年度的水平。8月17日,日本内阁府公布的第二季度GDP速报值显示,日本实际GDP比上一季度减少7.8%,按年率换算更是骤减27.8%,系二战后最大减幅。日本GDP增速为应对疫情对日本经济的大幅冲击,日本央行此前史无前例地加大了货币政策的刺激力度。4月27日,日本央行宣布将无限量购买日本国债,取消了此前以每年80万亿日元速度购债的宽松指引。另外,日本央行也将增加购买企业债券和商业票据的规模,取消了购买每种公司债券的上限。日本将从每个发行人购买商业票据和公司债券的最高限额分别上升至5000亿日元和3000亿日元,并积极购买ETF和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J-REIT)。据纵相新闻,近日,日本内阁府公布了最新至七月的景气动向指数。景气动向指数主要用于反映企业的经营状况、经济运行情况以及预测未来经济的发展变化趋势。数据显示,从今年1月份开始,日本的景气现状指数就已经开始出现下降,并且2、3、4月连续走低,甚至在4月份时跌下10,降至7.9。其中最为夸张的就是3月份的餐饮行业的景气指数仅为0.7,甚至不到1。由此可见新冠疫情对于日本经济状况打击有多么沉重。景气现状指数表景气预期指数表同时在景气预期指数中,2月份至6月份的预期指数都高于现状,从而能够看到疫情对经济的影响超过人们的预期,并且从7月份的预期指数重新出现了下降,并且低于现状指数,说明由于疫情的长期化以及第二轮疫情的暴发,人们对于经济的预期出现了下降。新冠疫情的暴发,让安倍经济学光芒顿失。安倍经济学建立在“三支箭”的理念基础之上:政府增加支出、日本央行放松货币政策、以及一系列旨在提高经济长期增长率的结构性改革。从效果来看,反映价格变化和经济规模变化的名义增长率提高了,政府债务与国民收入的比率几十年来首次企稳。但是,结构性改革仍困难重重。事实上,在新冠疫情之前的2019年四季度,日本GDP环比折合年率便已萎缩6.3%。纵相新闻作者张建华、陈源认为,预期低迷其实比经济低迷更可怕,民众的预期下降,担心未来的经济低迷,从而不敢消费,减少需求。这将导致企业的产品积压,停工停产。同时,由于预期的低迷,投资者开始恐慌,容易引起大量撤资,企业的融资出现障碍,资金周转不灵,企业也自身难保。海外的投资者收回大量资金,伴随着本国的资金大量外流,币值出现压力,股市出现压力,而这再次引起民众的预期降低,形成一种恶性循环,对于一个国家的经济恢复以及后续的发展都是十分不利的。因此,日本当前所遭遇的应当是比“泡沫危机”时期更严峻的情形,如何在这样的困境中找到一条复苏的道路,弥补不足,开拓创新,以及如何制定新的财政政策和金融政策,来摆脱这次的疫情危机,都是当前日本政府应该思考与探讨的。每日经济新闻综合央视新闻、新华社、中新网、环球时报、纵相新闻、英国金融时报等
新一届日本内阁合影。 当地时间9月16日,菅义伟正式接任因病辞职的安倍晋三成为日本第99任首相。17日是他作为新首相开始工作的第一天,他对记者说:“我希望通过组建一个为人民服务并有所建树的内阁,来达到人们的期望。”他还透露,将于18日任命副大臣和议会副大臣。 据日本共同社报道,菅义伟16日在就任首相之后的首次记者会上做出承诺,将重振日本经济,控制新冠疫情。他同时表示,会进一步推进前任首相安倍所制定的政策。 报道指出,新一届内阁保留了包括副首相兼财务大臣麻生太郎、外务大臣茂木敏充、经济再生兼社会保障改革担当大臣西村康稔等8名老臣,反映出菅义伟与安倍之间的连续性承诺。 而在新加入的5名内阁新面孔中,还包括了新任防卫大臣、安倍晋三的胞弟岸信夫。其余7位内阁成员则由其他职位调任,或者重新回到原来所任职位。 这些内阁成员来自自民党的7个主要派系,包括帮助菅义伟在选举中以压倒性优势战胜两名竞争对手的5个派系。
“安倍经济学”得失参半,但在全球走向“日本化”的今天,分析其经验教训仍有很强的现实意义。作为影响日本乃至全球的重要政策思路,安倍经济学是否会在日本长期延续下去? 8月28日,安倍晋三宣布因健康原因辞去首相一职。9月14日,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在自民党内投票中获胜,至少将担任首相至2021年。菅义伟已经表示将沿袭安倍经济学,但2021年日本将举行大选,首相职位或生变数。 “安倍经济学”得失参半,但在全球走向“日本化”的今天,分析其经验教训仍有很强的现实意义。作为影响日本乃至全球的重要政策思路,安倍经济学是否会在日本长期延续下去? 安倍执政七年的成与败 2012年二度当选日本首相后,安倍推出以“三支箭”为代表的“安倍经济学”:第一支箭是通过日本央行开展大规模货币宽松,旨在推升通胀、贬值日元、提高贸易竞争力,鼓励企业投资和消费者消费;第二支箭是灵活的财政政策,以基建投资拉动总需求,以企业减税激发投资积极性,以上调消费税填补财政支出缺口;第三支箭是结构性改革,旨在克服日本经济复苏的结构性障碍,包括劳动力不足、中小企业信贷短缺和农业竞争力下降等。 从1990年代初泡沫覆灭到安倍“二进宫”,日本经历了“失去的二十年”,居民、企业、银行资产负债表恶化导致有效需求不足,人口下降和老龄化损害长期增长潜力。在此背景下,市场不乏批判观点,认为安倍经济学“无用”,是日本走向绝望和灾难的体现。但笔者当时在《“安倍经济学”的五个解读误区》中,对上述观点提出了质疑。 现在看来,安倍经济学的确发挥了效用。除2014年消费税上调引发短暂衰退外,日本经济维持稳定小幅增长;2008-2012年平均实际利率达到2.85%,2013-2017年降至0.43%,资金成本明显降低;日元实际有效汇率从2012年11月的97降至2014年的70;日本股市吸引大量资金流入,自安倍上任以来翻倍;企业利润显著提升;安倍力主的“女性经济学”(Womenomics)初具成效,提倡灵活就业使得女性就业人口在2012-2019年间共增加12.6%,远高于男性的3.1%。 安倍经济学之外,安倍在国际经贸领域建树颇丰。在任期内,安倍的对外政策向现实主义转变,成为全球化和多边主义的代言人,不仅在美国退出泛太平洋(行情601099,诊股)伙伴协定(TPP)后牵头其余国家形成全面与进步泛太平洋伙伴协定(CPTPP),主导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谈判,还与欧盟、美国分别谈判自贸协定,试图修复之前被破坏的对华、对韩关系,推动中日韩自贸区谈判。 但安倍的努力还不足以根治“日本病”。日本消费者支出依然较为低迷,2%的通胀目标未能实现,贸易竞争力也没有明显提升,在全球出口中的占比从2012年的4.3%下降至2019年的3.7%。 一方面,安倍经济学存在设计缺陷和力度不够的问题。安倍任期内为填补公共支出造成的财政缺口,于2014年和2019年两次上调消费税,但每次均对本已脆弱的日本居民消费产生不利影响,导致GDP陷入负增长。安倍意图通过企业减税间接实现雇员涨薪,但事与愿违,居民收入增长缓慢,使得上调消费税的冲击尤为严重。 另一方面,日本经济的固有问题也导致安倍政策的成效不及预期。例如日企偏好“离岸生产”,制造业在日本本土生产的占比较低,这使得日元贬值对日本国内的出口提振有限。而日本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紧缺的问题十分严重,单凭解放国内女性和老年劳动力尽管能够提高劳动力供给,但对需求帮助不大。 安倍之后,谁来接棒? 接替安倍的人选将通过9月14日自民党内部投票选出,就当选可能性而言,菅义伟在宣布参选后获得自民党五大派系支持,已经成为最大热门。菅义伟与安倍共事多年,在内阁中相当于副首相,被视为最为稳妥的人选,至少能够胜任安倍辞职后的过渡首相一职。 菅义伟能否像安倍一样长期稳坐首相职位,仍有一定不确定性。安倍辞职前支持率已经降至34%,为任内最低水平。在安倍两次担任首相的间隔期(2007年9月至2012年12月),日本更换过五届首相,疫情反复、经济疲软、自民党内派系林立,“短命首相”再次出现并非没有可能。 事实上,此次未能占得上风的竞争者仍有机会在2021年之后角逐首相。安倍在自民党内的最大对手石破茂在民调中以34%的支持率领先,深受地方民众欢迎,但因在自民党党内缺乏足够支持,不可能在此次没有民众参与的党内投票中胜出。前外相、“岸田派”领袖岸田文雄深耕党内多年,拥有自己的党派阵营,能够有效应对官僚制度、避免争议,多年被安倍视为接替自己的人选,只是近年来在政治方面并未做足功夫,地位有所动摇。一旦日后菅义伟地位动摇,两人必然将会加入对自民党总裁和日本首相职位的争夺。 从经济政策上看,安倍经济学大概率将延续较长时间。菅义伟是安倍经济学的坚定支持者,已经表示希望日本央行继续超宽松货币政策应对疫情冲击,并考虑在年底前制定后续的经济刺激计划。岸田文雄亦表示,安倍经济学下实施的财政、货币刺激难以取消。只有石破茂的政策主张与安倍差异较大,他反对超级货币宽松和上调消费税,力主拿出实际政策促进地方经济发展,并对移民放宽永居条件,但其本人也赞同短时间内维持安倍的经济政策。 对外政策方面,各候选人的主要分歧在于修宪。修宪问题指是否修订日本二战后实行的和平宪法,解禁日本的集体自卫权,允许自卫队前往海外参与联合国维和及反恐行动,是安倍任期内力主推行的政治议程,但日本国内对此争议较大,中国、韩国则坚决反对修宪。在此议题上,拟全盘继承安倍路线的菅义伟表示将向修宪等课题“发起挑战”,岸田文雄态度谨慎,石破茂则坚决反对。如果日本推进修宪,那么东亚局势很可能生变,中日韩自贸区谈判或再度拖延。 当然,修宪并不必然意味着对华强硬;事实上,安倍在任期内推动修宪的同时,也在积极改善中日关系。只要日本仍然追求多边主义,它就没有寻求对抗中国的动机。预计无论谁继任首相,日本下一届政府大体上都将维持对华温和立场。除修宪外,中日关系的主要变数一是中美紧张升级,导致日本无法继续维持中间立场;二是日本在经贸上有意绕开中国,转而与东盟、印度、澳新等经济体发展经贸联系。 重视后安倍时代的结构性改革 从大萧条到“失落的二十年”,紧缩历史上给日本乃至全球经济造成了惨痛教训。在金融危机后全球化降档失速、经济弊病难以克服的背景下,以安倍经济学为首的一系列措施有效避免日本经济进一步滑向深渊。也正因此,安倍的政策遗产有望在日本长存。 更进一步说,日本经验在世界范围内具有启示意义。新冠疫情对全球经济造成严重冲击,多国陷入大萧条以来甚至有史以来的最深衰退。安倍政府当初在高政府杠杆、低经济增速的压力下大胆启用刺激,市场最初预期的政府债务危机也并未出现,这给予了各国政府使用货币宽松与财政、抗击新冠疫情经济影响的勇气。而疫后全球进一步走向“日本化”,中长期增长趋势下行,低增速、低通胀、老龄化不仅困扰日本,也在侵袭欧盟乃至美国,安倍经济学的成功和不足都值得借鉴和总结。 当下日本货币和财政均面临制约。3月新冠疫情爆发后,日本央行宣布加大量化宽松,目前每年最高可购买12万亿日元ETF、20万亿日元商票、20万亿企业债以及无限量的国债。笔者统计,今年截至8月底,日本央行购买政府债54.37万亿日元,商票2.68万亿(13.4%)、企业债1.79万亿(9.0%)、ETF5.74万亿(47.8%);共持有政府债535.7万亿、商票4.9万亿、企业债5.7万亿,ETF资产34.0万亿,相当于日本GDP的99%。目前日本央行已经持有约一半日本政府债和80%以上的ETF资产,考虑到继续量化宽松的边际效果减弱以及流动性陷阱已经出现,实际操作中购买资产的幅度可能比较有限。事实上,疫前日本央行已在“节省弹药”,购债规模仅相当于其指引(每年80万亿日元)的四分之一。 财政方面,疫中和疫后私人部门需求恢复较慢,接下来较长时间政府财政支出仍将是托底经济的重要手段,但消费税已对家庭储蓄产生巨大挤压,日本政府或需考虑让手握大量现金的大企业承担更多税负,例如调整企业固定资产折旧政策和对企业海外现金征税。 因此,后安倍时代安倍经济学的实施也将不同于以往,重中之重将是已被呼吁多年的结构性改革。笔者在《“安倍经济学”的五个解读误区》中就提出,日本能否切实出台结构性改革政策,对劳工市场进行深刻改革,发挥“第三支箭”的效用,最为重要。目前看来,结构性改革恰是安倍任期内的最大短板。 如何推进结构性改革?例如,考虑到提高生育率政策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奏效,日本或需加大引进移民,以公民权吸引外国人进入日本,扩大劳动力资源和税基;“终身雇佣制”的遗毒需要破除,从终身雇佣和灵活就业的二元制向同工同酬转变;企业和政府需要增加IT和数字化投资,以提高运营效率;收入分配也亟需“二次改革”,将更多红利向居民而非大企业倾斜。所有这些措施,都需要一个铁腕、有魄力的首相推进,难度不低。
为什么安倍经济学毁誉参半,但菅义伟仍然要继续维持前两支箭,还要积极推动第三支箭?核心答案就是评价安倍经济学不能仅从日本国内来理解,放在全球大环境下来看,安倍经济学对日本的利远大于弊。 9月14日,在日本执政党自民党的两院议员全体会议之后,现任官房长官菅义伟在534张有效选票中取得377票,以绝对优势取胜,成为自民党第26任总裁,并将接替前首相安倍晋三,将于9月16日就任日本新首相。 安倍在8月28日宣布因病辞职后,我们在9月1日发表的文章《谁来射出安倍经济学的第三支箭?》就判断菅义伟最有可能接任新首相。 在当时,自民党前干事长和前防卫大臣石破茂、现任外交大臣、自民党政务调查会会长岸田文雄、现任防卫大臣河野太郎、以及菅义伟等表态有意参与首相竞争。民调显示,石破茂的支持率最高,而菅义伟的支持率最低。为什么我们可以提前判断菅义伟将成为新的首相,并将继续安倍经济学,领导一个没有安倍的安倍政府? 原因其实并不复杂,虽然石破茂的支持率常常高于安倍晋三,但他在自民党内部的支持率则非常有限。而这又与“安倍经济学”在日本的毁誉参半有关。 从成功的一面来讲,安倍经济学采用的宽松货币政策和积极的财政政策这“两支箭”使得日本经济走出通缩与“失落的二十年”,推动日本经济实现71个月的扩张,为安倍成为有史以来在任时间最长的首相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日本股市也逆转了之前22年的反复下跌,在过去近8年时间上涨超过130%,表现接近美股,明显好于欧洲和中国股市,使得日本家庭财富增加。而日元贬值推动出口以及企业减税,又使得企业的财富增加。日本国债占GDP比重在过去8年没有明显增加,可以说是安倍经济学最令人意外之处。不仅有利地反驳了当初否定安倍经济学的主流观点,而且为美国兴起的“现代货币理论”提供了有利的证据。 但是从不好的一面来说,安倍经济学没有实现最重要的目标,日本核心通胀率依然低于2%。前两支箭对金融市场的利好远远大于实体经济,对于不参与股市投资的日本家庭来说,日元贬值对他们弊大于利。而日本在2014年和2019年两次提高消费税,都导致了消费下滑,经济短暂衰退。虽然消费税改革由前政府制定,但安倍政府未能审时度势加以调整,引发广泛批评。此外,由于安倍经济学的“第三支箭”(改革日本大企业主导的经济结构,支持中小企业融资,放松监管鼓励民间竞争和投资,同时鼓励生育率和加强社会保障,改革劳工薪酬制度,缩小贫富差距,并且积极引进移民和技术,推动新兴产业的发展)的进展有限,收效甚微,自然迎来中小企业与普通百姓的不满。加上疫情带来的日本有数据统计以来的最严重经济衰退,使得安倍在辞职前的民调支持率降到了34%的最低水平。 石破茂在反对“安倍经济学“上的立场鲜明,在自民党内部属于少数派。他主要强调要缩小日本的预算赤字和债务规模,放弃消费税,同时积极地帮助地方中小企业,这使得他在民间的支持率一直很高(石破茂在外交军事政策方面也和安倍不咬弦)。但这一次决定首相选举结果的方法主要由自民党内部国会议员投票,虽然也有地方代表,但是基层的意见无法充分体现,石破茂无法将民间高支持率转化为党内高支持率。 另外一位参选者岸田文雄一直受到安倍的欣赏,原因在于安倍在首相位置上的主要成就体现在外交外贸层面,2012年底就任首相后,安倍先后出访了80多个国家,外交政策向现实主义转变,成为全球化和多边主义的代言人。日本主导了泛太平洋伙伴协定TPP的谈判,在美国退出之后,安倍政府又主动牵头其它国家形成全面与进步泛太平洋伙伴协定(CPTPP),此外还积极参与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谈判,与欧盟、美国分别就自贸协议进行卓有成效的谈判。安倍政府在外交层面修补与中国和韩国的关系,推动中日韩自贸区谈判。这背后都有岸田文雄的功劳,只不过由于自民党内部派系林立,岸田作为其中一派,难以获得其他派系的支持。 而菅义伟在自民党内不属于任何派系,唯独忠于安倍,这使得他在当前日本无论是经济,政治还是军事都面临巨大挑战的环境下,上任后将继承安倍的经济与外交政策,成为自民党各派系能够接受的人选。在明知无望获胜的情况下,石破茂和岸田文雄参与竞争,是为了向民众宣扬自己的执政纲领,为日后争夺首相大位提前布局。结果在534张有效选票中,岸田文雄以89票领先于石破茂的68票。 正常情况下,菅义伟将接替安倍的任期到明年9月结束,然后举行新的大选。但菅义伟极有可能在数月后宣布提前进行大选,把目前的党内的高支持率转化成为长期执政的基础。安倍辞职后,他的民间支持率一下子增加到70%以上,使得菅义伟提前大选巩固胜果的赢率极高。 提前大选的做法在疫情冲击下已经有了韩国和新加坡的先例,现任领袖都成功连任。而菅义伟的执政时间如果可以从现在持续到2024年9月,那么他可以施展的空间就会更大,不仅能够继续安倍经济学的前两支箭,还有可能积极推动第三支箭。用目前流行的词汇,第三支箭非常类似于中国正在推动的“内循环”。 尽管选前的民调支持率不高,菅义伟的实力经常被低估,但实际上,菅义伟独特的成长经历和背景,使得他甚至有可能突破之前安倍施政时受到的限制。与安倍晋三和自民党的其他政界人士不同的是,菅义伟的父辈无人投身政界,他是从一张白纸打造自己的职业生涯的,能够在日本复杂的政治体系中最终登上首相王座,这一成就令人敬畏。 菅义伟出身于农村,在东京打工读完大学之后,成为横滨一名政界人士的秘书,开始经受真正的历练。他的老板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担任通商产业大臣,积极参与了日本国有铁道的私有化工作。菅义伟的经济理念深受当时里根和撒切尔主张的放松监管,鼓励竞争的影响。如果说安倍是一个自民党内的保守派,那么菅义伟就属于自民党的自由市场派,他比安倍更有动力去推动“第三支箭”,改造日本经济被大企业主宰的局面。而菅义伟的理念也会获得辞职后,无官一身轻的安倍的支持。事实上,安倍之所以成为安倍,很大程度上恰恰在菅义伟的支持下实现的。 菅义伟相继在1987年和1996年成为横滨市议员和国会议员之后,大力支持邮政私有化。他在安倍在2006-2007年的首个短暂首相任职期间得到重用,担任总务大臣和邮政民营化担当大臣。2007年被迫辞职后,安倍被大多数同僚抛弃,但菅义伟继续支持他,并发誓让安倍再次当上首相,是当之无愧的“造王者“。 安倍在2012年实现目标再次出任首相后,任命菅义伟这位忠诚干将出任内阁官房长官。虽然这一职位的重要性很容易被民间所低估,实际上这是一个非常有实权的职位,介于美国的白宫新闻秘书和幕僚长之间,或者说类似于中国的外交部发言人和半个组织部长。作为安倍经济学的实际执行推动者,官房长官可以说就是日本的“副首相”。 菅义伟既善于与媒体沟通,保持良好的关系,还可以提拨忠于自己而且有能力的下属,排斥自己不信任的官员。这也是为什么菅义伟可以迅速获得自民党不同派系支持的重要原因。媒体不断强调安倍是任职时间最长的首相,其实菅义伟也是任职时间最长的官房长官(实际上,他在2016年7月就已经创下这一纪录)。 为什么安倍经济学毁誉参半,但菅义伟仍然要继续维持前两支箭,还要积极推动第三支箭?核心答案就是评价安倍经济学不能仅从日本国内来理解,放在全球大环境下来看,安倍经济学对日本的利远大于弊。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安倍经济学的重要性,那就是特朗普经济学基本上是照搬了安倍经济学的主张。至于进展有限的第三支箭,其实也是美国,欧盟和中国都希望突破,但都同样遇到阻碍的领域。在全球矛盾加剧和疫情冲击下,美国、欧盟和中国都已明确加强“内循环”发展,并且突破之前的阻力,在近期进展明显。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菅义伟领导日本政府推进安倍的未竟之业,应该是自民党内的主流意见。即使石破茂也承认需要维持安倍经济学一段时间。 在全球环境下,虽然日本在5G上的发展较为落后,在全球仅排在第13位,落后于中国的第2位,日本的独角兽企业也仅有3家,远远少于中国,但是日本的数字经济占GDP的比重超过40%,比中国还高。我们不能低估日本经济的实力和潜力。也不要忘了日本在过去19年里产生了19位诺贝奖得主,虽然日本错过了消费互联网的发展机遇,但是在未来的产业互联网的发展上,日本反而可能在全球重获优势。大家不要小看巴菲特重金入股日本五大商社背后反映出的“安倍经济学”的成就,大家更不要低估菅义伟这位曾经的“造王者”成为新王者之后的改革魄力!
从大萧条到“失落的二十年”,紧缩历史上给日本乃至全球经济造成了惨痛教训。在金融危机后全球化降档失速、经济弊病难以克服的背景下,以安倍经济学为首的一系列措施有效避免日本经济进一步滑向深渊。也正因此,安倍的政策遗产有望在日本长存。 8月28日,安倍晋三宣布因健康原因辞去首相一职。9月14日,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在自民党内投票中获胜,至少将担任首相至2021年。菅义伟已经表示将沿袭安倍经济学,但2021年日本将举行大选,首相职位或生变数。 “安倍经济学”得失参半,但在全球走向“日本化”的今天,分析其经验教训仍有很强的现实意义。作为影响日本乃至全球的重要政策思路,安倍经济学是否会在日本长期延续下去? 安倍执政七年的成与败 2012年二度当选日本首相后,安倍推出以“三支箭”为代表的“安倍经济学”:第一支箭是通过日本央行开展大规模货币宽松,旨在推升通胀、贬值日元、提高贸易竞争力,鼓励企业投资和消费者消费;第二支箭是灵活的财政政策,以基建投资拉动总需求,以企业减税激发投资积极性,以上调消费税填补财政支出缺口;第三支箭是结构性改革,旨在克服日本经济复苏的结构性障碍,包括劳动力不足、中小企业信贷短缺和农业竞争力下降等。 从1990年代初泡沫覆灭到安倍“二进宫”,日本经历了“失去的二十年”,居民、企业、银行资产负债表恶化导致有效需求不足,人口下降和老龄化损害长期增长潜力。在此背景下,市场不乏批判观点,认为安倍经济学“无用”,是日本走向绝望和灾难的体现。 现在看来,安倍经济学的确发挥了效用。除2014年消费税上调引发短暂衰退外,日本经济维持稳定小幅增长;2008-2012年平均实际利率达到2.85%,2013-2017年降至0.43%,资金成本明显降低;日元实际有效汇率从2012年11月的97降至2014年的70;日本股市吸引大量资金流入,自安倍上任以来翻倍;企业利润显著提升;安倍力主的“女性经济学”(Womenomics)初具成效,提倡灵活就业使得女性就业人口在2012-2019年间共增加12.6%,远高于男性的3.1%。 安倍经济学之外,安倍在国际经贸领域建树颇丰。在任期内,安倍的对外政策向现实主义转变,成为全球化和多边主义的代言人,不仅在美国退出泛太平洋伙伴协定(TPP)后牵头其余国家形成全面与进步泛太平洋伙伴协定(CPTPP),主导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谈判,还与欧盟、美国分别谈判自贸协定,试图修复之前被破坏的对华、对韩关系,推动中日韩自贸区谈判。 但安倍的努力还不足以根治“日本病”。日本消费者支出依然较为低迷,2%的通胀目标未能实现,贸易竞争力也没有明显提升,在全球出口中的占比从2012年的4.3%下降至2019年的3.7%。 一方面,安倍经济学存在设计缺陷和力度不够的问题。安倍任期内为填补公共支出造成的财政缺口,于2014年和2019年两次上调消费税,但每次均对本已脆弱的日本居民消费产生不利影响,导致GDP陷入负增长。安倍意图通过企业减税间接实现雇员涨薪,但事与愿违,居民收入增长缓慢,使得上调消费税的冲击尤为严重。 另一方面,日本经济的固有问题也导致安倍政策的成效不及预期。例如日企偏好“离岸生产”,制造业在日本本土生产的占比较低,这使得日元贬值对日本国内的出口提振有限。而日本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紧缺的问题十分严重,单凭解放国内女性和老年劳动力尽管能够提高劳动力供给,但对需求帮助不大。 安倍之后,谁来接棒? 接替安倍的人选将通过9月14日自民党内部投票选出,就当选可能性而言,菅义伟在宣布参选后获得自民党五大派系支持,已经成为最大热门。菅义伟与安倍共事多年,在内阁中相当于副首相,被视为最为稳妥的人选,至少能够胜任安倍辞职后的过渡首相一职。 菅义伟能否像安倍一样长期稳坐首相职位,仍有一定不确定性。安倍辞职前支持率已经降至34%,为任内最低水平。在安倍两次担任首相的间隔期(2007年9月至2012年12月),日本更换过五届首相,疫情反复、经济疲软、自民党内派系林立,“短命首相”再次出现并非没有可能。 事实上,此次未能占得上风的竞争者仍有机会在2021年之后角逐首相。安倍在自民党内的最大对手石破茂在民调中以34%的支持率领先,深受地方民众欢迎,但因在自民党党内缺乏足够支持,不可能在此次没有民众参与的党内投票中胜出。前外相、“岸田派”领袖岸田文雄深耕党内多年,拥有自己的党派阵营,能够有效应对官僚制度、避免争议,多年被安倍视为接替自己的人选,只是近年来在政治方面并未做足功夫,地位有所动摇。一旦日后菅义伟地位动摇,两人必然将会加入对自民党总裁和日本首相职位的争夺。 从经济政策上看,安倍经济学大概率将延续较长时间。菅义伟是安倍经济学的坚定支持者,已经表示希望日本央行继续超宽松货币政策应对疫情冲击,并考虑在年底前制定后续的经济刺激计划。岸田文雄亦表示,安倍经济学下实施的财政、货币刺激难以取消。只有石破茂的政策主张与安倍差异较大,他反对超级货币宽松和上调消费税,力主拿出实际政策促进地方经济发展,并对移民放宽永居条件,但其本人也赞同短时间内维持安倍的经济政策。 对外政策方面,各候选人的主要分歧在于修宪。修宪问题指是否修订日本二战后实行的和平宪法,解禁日本的集体自卫权,允许自卫队前往海外参与联合国维和及反恐行动,是安倍任期内力主推行的政治议程,但日本国内对此争议较大,中国、韩国则坚决反对修宪。在此议题上,拟全盘继承安倍路线的菅义伟表示将向修宪等课题“发起挑战”,岸田文雄态度谨慎,石破茂则坚决反对。如果日本推进修宪,那么东亚局势很可能生变,中日韩自贸区谈判或再度拖延。 当然,修宪并不必然意味着对华强硬;事实上,安倍在任期内推动修宪的同时,也在积极改善中日关系。只要日本仍然追求多边主义,它就没有寻求对抗中国的动机。预计无论谁继任首相,日本下一届政府大体上都将维持对华温和立场。除修宪外,中日关系的主要变数一是中美紧张升级,导致日本无法继续维持中间立场;二是日本在经贸上有意绕开中国,转而与东盟、印度、澳新等经济体发展经贸联系。 重视后安倍时代的结构性改革 从大萧条到“失落的二十年”,紧缩历史上给日本乃至全球经济造成了惨痛教训。在金融危机后全球化降档失速、经济弊病难以克服的背景下,以安倍经济学为首的一系列措施有效避免日本经济进一步滑向深渊。也正因此,安倍的政策遗产有望在日本长存。 更进一步说,日本经验在世界范围内具有启示意义。新冠疫情对全球经济造成严重冲击,多国陷入大萧条以来甚至有史以来的最深衰退。安倍政府当初在高政府杠杆、低经济增速的压力下大胆启用刺激,市场最初预期的政府债务危机也并未出现,这给予了各国政府使用货币宽松与财政、抗击新冠疫情经济影响的勇气。而疫后全球进一步走向“日本化”,中长期增长趋势下行,低增速、低通胀、老龄化不仅困扰日本,也在侵袭欧盟乃至美国,安倍经济学的成功和不足都值得借鉴和总结。 当下日本货币和财政均面临制约。3月新冠疫情爆发后,日本央行宣布加大量化宽松,目前每年最高可购买12万亿日元ETF、20万亿日元商票、20万亿企业债以及无限量的国债。笔者统计,今年截至8月底,日本央行购买政府债54.37万亿日元,商票2.68万亿(13.4%)、企业债1.79万亿(9.0%)、ETF5.74万亿(47.8%);共持有政府债535.7万亿、商票4.9万亿、企业债5.7万亿,ETF资产34.0万亿,相当于日本GDP的99%。目前日本央行已经持有约一半日本政府债和80%以上的ETF资产,考虑到继续量化宽松的边际效果减弱以及流动性陷阱已经出现,实际操作中购买资产的幅度可能比较有限。事实上,疫前日本央行已在“节省弹药”,购债规模仅相当于其指引(每年80万亿日元)的四分之一。 财政方面,疫中和疫后私人部门需求恢复较慢,接下来较长时间政府财政支出仍将是托底经济的重要手段,但消费税已对家庭储蓄产生巨大挤压,日本政府或需考虑让手握大量现金的大企业承担更多税负,例如调整企业固定资产折旧政策和对企业海外现金征税。 因此,后安倍时代安倍经济学的实施也将不同于以往,重中之重将是已被呼吁多年的结构性改革。日本能否切实出台结构性改革政策,对劳工市场进行深刻改革,发挥“第三支箭”的效用,最为重要。目前看来,结构性改革恰是安倍任期内的最大短板。 如何推进结构性改革?例如,考虑到提高生育率政策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奏效,日本或需加大引进移民,以公民权吸引外国人进入日本,扩大劳动力资源和税基;“终身雇佣制”的遗毒需要破除,从终身雇佣和灵活就业的二元制向同工同酬转变;企业和政府需要增加IT和数字化投资,以提高运营效率;收入分配也亟需“二次改革”,将更多红利向居民而非大企业倾斜。所有这些措施,都需要一个铁腕、有魄力的首相推进,难度不低。 本文原发于FT中文网
毫无疑问,作为战后连续在任时间最长的日本首相,在其接近8年之久的第二次执政(2012年12月26日至今)期间,安倍晋三改变了日本最高领导层变动频繁、穷于应付政争、无暇顾及国家长远大计的局面,在此基础上以其“安倍经济学”实现了以本币计价的日本经济较长时间增长,这是1990年泡沫经济破灭以来20余年里日本少有的成就。但从全球背景上考察,安倍未能扭转日本经济在全球经济中份额、地位持续显著下降的趋势;在国际经济政治体系中如何自我定位才最符合日本的长期根本利益,从安倍到他之后的日本执政者,都面临这一无可逃避的历史性抉择。 我总是记不住日本首相的名字,因为上午和下午经常不是同一个人——巴西时任总统卢拉2009年一句戏言,道破了最高领导层频繁易人、首相任期大幅度缩短给日本造成的困境;而这种1980年代后期以来形成的现象,正是2012年12月26日安倍第二次出任首相时不得不面对的首要挑战。 笔者统计,从1987年11月6日竹下登就任首相至2012年12月26日安倍晋三第二次就任首相,历时25年,日本便更换了23任、17名首相,平均每人次任职不足一年半,任职最短的宇野宗佑(1989年6月3日至1989年8月10日任职)和羽田孜(1994年4月28日至1994年6月30日任职)任职都只有两个月左右。自2006年9月小泉纯一郎卸任以来,日本首相“短命”现象变本加厉,接连出任日本首相的安倍晋三、福田康夫、麻生太郎、鸠山由纪夫任职均不足一年便黯然去职,2010年6月28日就任的菅直人若非遇上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导致政争暂时中止,多半也会任职不足一年就去职。日本国民一次又一次希望能得到一个稳定的政府,结果却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在相当程度上,当时的日本事实上已经处于无领导状态,犹如一个没有大脑的人,一艘没有船长的航船,其状态比明神宗万历晚年多年不上朝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种局面下,全世界都对日本首相频频易人习以为常;而没有一个稳定的领导核心,任何国家都绝无可能开辟新路。 在这种情况下,通过成功实现长期执政,安倍至少在这近8年里成功改变了日本的“无船长航船”状态,使得日本得以摆脱频繁的政府更迭而静下心来开展一些必要的经济社会建设。通过实施安倍经济学,以本币计价,日本实现了较长时间的经济增长、就业上升与股市上涨。虽然安倍经济学实施至今,带来了量化宽松货币政策难以退出、财政健全化遥遥无期等负面后果,但解决了日本当时迫在眉睫的经济问题,并进而在一定程度上振作了日本国民的精神状态。 尽管如此,安倍经济学的上述政绩是局限于日本国内与自己纵向比较而取得的,其经济和人均收入增长也是以日元计价而实现的;若在全球背景上考察,以美元计价,我们可以看到,安倍未能扭转日本经济占全球份额不断萎缩、人均GDP低于高收入国家群体平均水平的局面: 1995年,以美元现价计算的日本名义GDP达到53355.8亿美元的最高峰,是年日本人均GDP为42536.17美元,以购买力平价计算的实际GDP占全世界7.531%,[1]这是二战以来、甚至很可能是工业革命以来日本经济占全球份额的最高峰 2000年,日本实际GDP占全世界6.524%,人均GDP为37301美元,虽然低于1995年水平一成多,但比该年世行定义的高收入国家群体人均GDP(22129美元)高出六成以上。 2012年12月26日,安倍出任首相,这一年日本实际GDP占全世界4.581%,人均GDP为46720美元,仍比该年世行定义的高收入国家群体人均GDP(38182美元)高出两成多。 2013年,日本实际GDP占全世界4.497%,以美元计价的人均GDP就暴跌17.5%,落到38551.51美元,低于该年世行定义的高收入国家群体人均GDP(39116美元)。以美元计价的人均GDP标准衡量,这个1950年代以来发达国家中公认的“经济优等生”从这一年起全面滑落至“差生”行列,从此未能扭转人均GDP低于世行定义高收入国家群体人均GDP局面。 2015年,日本实际GDP占全世界份额继续下降到4.243%,该年日本人均GDP(32478.90美元)比2000年低13%,是安倍这近8年执政期间的最低点。 到2019年,日本实际GDP占全世界份额下降到3.796%,比2012年占比下降0.785个百分点;该年日本人均GDP(43044.98美元)虽然高于2015年,但仍比2000年低8%。2018年日本人均GDP为41550.89美元,仍然低于当年世行定义高收入国家群体人均GDP(44787美元)。 从产业、科技视角考察,在这几年里,日本同样未能扭转地位相对下降的趋势。有鉴于此,如果说安倍执政这近8年不失为日本泡沫经济破灭以来的“盛世”,它也更近似中国的“康乾盛世”,而非“文景之治”、“贞观之治”。 一个国家能否长期持续发展,相当程度上取决于该国能否在国际经济政治体系中正确自我定位;作为与日本一衣带水的邻邦,我们对日本对外政策的走向也尤为关心。在中国晚明时期,凭借人口增长、生产力进步和全面开发银产量占全世界1/3的石见银山,日本综合国力全球排行一度攀上其在古代史上的顶峰: 人口在当时的世界上仅次于中国大明王朝和印度莫卧儿帝国,军队战力强劲堪比一战、二战时期的德军,财富充盈堪比今日之海合会诸国总和,…… 如此资源,如能善加利用,日本在世界历史上的地位必然比现在要高出许多。然而,丰臣秀吉错误地选择了与中国对抗之路,导致当时日本迅速从其国际地位颠覆跌落。今天,面对本国经济全球地位下降的趋势,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还看不到彻底扭转的可能,要实现日本长期根本利益最大化,尤其需要日本执政者对本国在国际经济政治体系中的定位作出明智的抉择。 [1]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数据库。 本文原发于新京报
在《美联储的“平均通胀目标”会有效吗?》一文中,我们指出,如果美国和全球经济与社会不出现大的变化使得通胀快速上升,那么美联储下一次加息时间,可能就不是之前估计的2023年,很可能要等到2025年,甚至10年之后。大家听了不要觉得不可思议,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到第一次加息用了7年时间,而疫情造成的经济冲击超过了金融危机。 过去几年,特别是今年这几个月时间,我们已经见证了无数不可思议的事情。例如,美联储花了94年时间资产负债表才达到1万亿美元,从2009年开始用了7年时间达到4.5万亿美元,又在最近一年从不到4万亿美元增加到7万亿美元。苹果公司上市后,用了38年达到1万亿美元市值,却在最近5个月翻倍超过2万亿美元。 参考历史,美国应对衰退可能要把利率降到-5%。如果不愿意采用负利率,继续保持目前的利率水平,就可能需要让美联储资产负债表继续上升,到10万亿美元甚至更高都不奇怪。在这个过程中,资产价格将在波动中继续上升。当然,这也会反过来刺激经济和社会矛盾继续升级。 如果说全球投资者高度关注美联储主席以及他身后的美国总统的一言一行,那么日本和亚太市场的投资者同样高度关注日本央行行长以及他身后的日本首相的一言一行。上周另外一件大事就是周五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宣布因病辞职。 安倍2006年首度出任日本首相,任期仅一年就因病辞职,之后在2012年12月再次接任首相。2017年,安倍修改自民党党章,将总裁任期由“最长两届六年”改为“最长三届九年”,再次连任,到2019年11月20日任职达到2887天,成为日本在任时间最长的首相。 8月24日上周一,安倍的首相任期到达3165天,不考虑上一次因病辞职,连续在任2799天,打破其外叔公曾经创下的连续在任记录。按计划,安倍可以担任首相职务直到明年9月。 出乎意料的是,四天后,上周五,安倍宣布因病辞职。而这一次和2007年辞职都是因为“溃疡性大肠炎”。同一天,曾经出演漫威电影《黑豹》的男主角因结肠癌去世。结肠是大肠的一部分,大肠炎如果持续,有机会有机会演变为大肠癌,而大肠癌是常见病症。在香港癌症病例数量排名第2位,在国内排名第3位。 2013年以来,美国股市上涨接近150%,而日本股市也上涨了超过120%。与美国不同的是,日本股市从1990年高点不断波动下滑到2012年。日本股市能够完成这样大逆转,最大的功劳就来自于“安倍经济学”。过去三年,我们通过《凤凰卫视》的“财经正前方”节目,持续跟踪点评“安倍经济学”。简单来说,其核心就是“三支箭”: 第一支箭:积极大胆的金融政策—大规模量化宽松;第二支箭:灵活的财政政策—扩大国家财政支出;第三支箭:构造改革的经济政策—通过放宽管制来促使并发展民间投资。安倍在2015年10月提出“安倍经济学的第二阶段”,也就是新的三支箭,分别是:诞生出新希望的强力经济;编织梦想的生育支援计划;与安心相伴的社会保障。不过,大家最关心的还是之前提出的三支箭。事实上,前两支箭,也就是积极宽松的货币和财政政策都取得了明显的成果,但到现在第三支箭的亮点还不多。 1998年-2012年日本经历了长达15年的通缩。整体物价指数下降了4.1%。让日本经济走出通缩的阴影,实现2%的通胀是安倍经济学第一支箭的主要目标。安倍任命黑田东彦担任日本央行行长。通过购买国债等方式,积极向市场投放货币。日本央行的资产负债表从2013年初不到200万亿日元上升到目前的665万亿日元,这超过了日本2019年的554万亿日元的GDP水平。以此指标衡量,日本央行量化宽松的力度远远超过了美联储和欧洲央行。现在日本央行已经成了日本政府最大的债主,截止到去年3季度,日本央行还通过购买ETF,持有大约8%的日本股票市值。 安倍经济学成功之处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日本央行的量化宽松政策改变了日元在金融危机后过度升值的情形,而日元贬值有利于推动日本的出口,促进经济增长和企业盈利。日本走出了通缩陷阱,2014年开始通胀指数大部分时间为正增长,同时股市回暖,累积涨幅接近美股,这使得日本家庭和企业的财富显著提高; 第二,日本政府公共债务对GDP比例是全球主要经济体最高,在2013年之后虽然有所增长,但基本保持235%左右的水平。安倍上任之前,这一比例处于快速上升的势头,得到遏制受益于“安倍经济学”带来的经济增长与财政收入。而这一成绩还是在日本企业所得税从2012年的37%降低到略低于30%的水平上实现的,尤其不容易; 第三,综合来说,前两支箭射出之后,日本经济从2012年12月至2018年10月持续增长,长达71个月,是二战结束后第二长扩张期。同期日本的失业率持续下降,在疫情开始前已经降至2.2%,接近1990年的低点。受疫情影响,6月的失业率为2.8%,已经相对5月的2.9%有所改善。安倍成为任期最长的首相,无疑间接印证了“安倍经济学”前两支箭的成功。 而“安倍经济学”的争议之处在于即使到疫情开始前,日本的核心通胀指数依然没有达到2%的目标,而推动日元贬值的做法引来了外贸竞争对手的广泛批评。而为了缩小财政赤字,日本分别在2014年4月将消费税从5%增至8%,2019年10月进一步上调到10%,这两次税改都使得紧随其后的季度GDP由正转负。 今年,疫情重创日本经济,第二季GDP按年收缩27.8%,创下1955年有纪录以来最大跌幅,也是日本经济连续第三个季度萎缩,东京奥运会也被推迟,都使得此前制定的2025年实现财政盈余的计划被彻底打乱。日本经济研究中心预计,日本经济要到2024年才能恢复至疫情前的水平。 安倍辞职的新闻公开后,投资者忧虑“安倍经济学”无以为继,拖累日经指数回撤2.65%,回稳收盘时仍下跌1.41%。这一消息也普遍影响了亚洲股市的表现,作为避险资产的日元,周五升值1.29%。 在安倍之前,日本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每年换一次首相。以至于政坛出现一个玩笑:日本领导人的脸换太快,外国领导人恐怕记不起日本首相的名字。安倍之所以可以稳坐钓鱼台,为日本政坛带来稳定。原因之一是在野党势力太弱,无法对执政自民党造成管治威胁;之二则是安倍成功协调了自民党内派系,避免了内斗。安倍在政治稳定方面的才能特别体现在顺利运作天皇退位一事上。天皇选择主动退位在日本历史上从未有过,在安倍的运作下,实现了皇权的顺利交接,这是安倍重要的政治遗产。外交方面,日本既强化了与美国的军事同盟,也开启了与中国关系恢复正常的新阶段。 安倍退任后,官房长官菅义伟、现任防卫大臣河野太郎、前防卫大臣石破茂、前外务大臣岸田文雄等人已透露有意竞逐自民党总裁,任期到明年9月。新首相能否具备安倍的能力,成为日本政坛能否持续稳定的焦点。 一些民调显示,河野太郎的支持度最高,主要的原因就是目前日本民众对“外交安保”的关注度超过了对“疫情应对”和“经济政策”的关注度。河野与安倍在重要议题上一致,包括在与韩国的历史争议中采取坚定立场。如果他接任,会被外界视为自民党延续安倍政策的选择。 而作为官房长官的菅义伟是政府最高发言人,负责协调政策。若他接任,预计会延续安倍的财政和货币刺激措施,领导一个“没有安倍晋三的安倍政府”。有意思的是,有一种观点认为如果安倍可以控制住病情,恢复健康,仍然有可能在明年9月会再次接任日本首相。如果安倍也有这样的想法,那么菅义伟接任的可能性就比较大。 从周一日本股市的回暖表现来看,市场预期在全球疫情冲击下,任何改变“安倍经济学”的政策都言之过早,而美联储的“平均通胀目标”政策也会迎来其他国家央行的效仿跟进。由于日本的贫富差距在发达经济体并不严重,经济增速缓慢主要还是受到老龄化的影响。与美国社会内部矛盾越来越严重不同,未来日本经济维持现状的可能性较大。我们估计新的日本首相在控制疫情之后,需要择时推进“安倍经济学”的“第三支箭”,也即是实现产业结构改革、提升生育率、加强社会安全保障网建设、进一步鼓励女性和外国移民进入日本劳动力市场。实际上,“第三支箭”和中国最近讨论的“内循环战略”异曲同工,其难度与机会都非常近似。 当前中美关系处于严重对立,日本作为美国的同盟国,受到来自美国的巨大外交压力。但在打压华为、TikTok等中国企业方面,日本并没有完全照搬美国的要求。安倍和他的内阁成员基本都在努力维护中日关系,避免两国关系遭到巨大伤害。当然,最近日本国内也有要求对中国强硬的声音。客观来看,这些观点与美国相比要低调一些,目前还在可控的范围,并没有上升到两国之间的对立交锋。此外,中日两国首脑互访一年一度,日本新首相必然要延续这种良好的互动,加上中日之间还有紧密的经济合作关系,这些都构成两国关系稳定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