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后中国经济复苏的结构性问题,是我们一直在强调的事实,即工业复苏快于服务业复苏、生产复苏快于需求复苏、投资复苏快于消费复苏。在经济复苏的大背景下,居民消费情况却不容乐观。
消费低迷的原因
造成结构性问题的主要原因有三个:
第一,总体而言,消费是顺周期变量,自主恢复的速度较慢,且虽然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但其造成的社交隔离和居民警惕情绪比较明显地影响了居民消费习惯和偏好,边际消费倾向下滑,恢复正常也需要时间,拖累了消费复苏的速度。
第二,消费的主导因素是收入,对利率、信贷等政策变量并不敏感,这导致了促消费政策抓手的缺乏,对冲政策难以迅速到达消费问题的“病灶”,短期效果有限。
第三,社零总额中,限额以上(基本对应中高端消费需求)恢复相对较快,汽车、家电等大件消费已经恢复正常水平,原因可能是繁荣的房地产销售带动的房地产下游产业链复苏。但限额以下(对应低端消费需求)的终端消费行业受到疫情冲击最大,又受制于政策抓手的缺乏,复苏很慢,同时这些行业的就业人群多,收入的减少也产生了消费减少的恶性循环。换言之,是限额以下的低端收入被打击,拖累了整体消费复苏。
面对结构性问题,传统的总量刺激政策效果有限,过度的刺激反而有可能造成局部领域过热,却并未对弱势部门起到对冲作用。由此来看,面对收入和消费的结构性问题,就需要结构性的对冲政策来缓解。但结构性的对策,意味着一部分人享受政策利好,其他人享受不到政策利好,这衍生出了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公平和效率谁更重要?
在当前背景下,问题被具体化:要促进消费,尤其是促进低端消费,就要提高中低收入人群的收入,缩小收入差距,这涉及到经济发展中的公平问题;直接补贴中低收入群体,又存在不顾收入分配的市场规律、损失效率的嫌疑。
为什么现阶段要更加强调公平?
到底是要公平还是要效率?我们认为,中国经济复苏的现阶段,公平更加重要。主要有以下三点原因。
1、公平政策能够抓住主要矛盾
首先要看中国经济的主要矛盾。当前中国经济复苏的主要矛盾就在于工业、大企业、投资等“颗粒度”较大的、对政策和利率敏感的部门复苏较快,但居民、小企业、消费等更“细碎”和弱势的部门复苏较慢,且对传统刺激政策“免疫”。想要经济加速复苏,唯有加强对中低收入居民、小微企业的补贴,短期内止住收入减少的趋势,才能保住消费基本盘。
在这一方面,美国的做法给了我们借鉴。美国在面临疫情冲击时,很快就决定给老百姓直接发钱,通过收入补贴的方式支持居民和小企业。具体如下:
①现金支付,已婚夫妇最高2400美元,每个孩子最高500美元,总计发放5000亿美元,每周600美元的失业救济金,最多四个月;
②设立规模为3500亿美元的小型企业基金,以缓解裁员和支持薪资的状况;
③2400亿美元的医疗救助;
④750亿美元的医院援助;
⑤200亿美元用于退伍军人的医疗保健援助;
⑥200亿美元用于紧急公共交通救济的援助;
⑦100亿美元用于机场救助的援助;
⑧加强失业保险,这可能会在一个州给受益人的基础上每周增加600美元。
这些政策客观上加速了美国消费和零售业的恢复。在疫情最严重的4月份,美国零售业缩水了近20%,但很快零售业就恢复了正增长,7月份美国零售和食品服务销售额同比达到3.83%,明显高于中国社零同比。
2、公平政策减少额外的收入差距
疫情额外导致了收入差距的扩大,高收入居民收入消费水平稳定的情况下,中低收入居民的收入和消费正在下降。
首先,典型的高收入人群就业多分布在互联网、IT、金融、媒体以及一部分制造业等领域,本身受到的疫情冲击较小,收入并未出现明显缩减,而中低收入群体所在的住宿餐饮、批发零售和居民服务等部门受到的疫情冲击大,收入缩减明显。
其次,在疫情冲击下,高收入群体的实际收入甚至有可能增加,因为疫情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们原来的奢侈型、享受型消费行为,例如高端餐厅和娱乐场所消费、健身等,客观上造成了收入的节约,同时房地产等金融资产价格也并未受到疫情的明显影响,甚至还在上涨,使得投资这些资产的高收入群体财产收入增加。而低收入群体则陷入零售餐饮等行业困境,导致收入困境,进而减少消费,又反过来恶化行业困境的循环中。
由此看来,对低收入群体的补贴,也相当于用“非常”手段应对疫情这个“非常事件”,道理上是说得通的。
3、公平政策不等于效率损失
给低收入居民补贴,并不意味着在“公平和效率”两者之间进行二选一,并不是说为公平而公平,当然也更不意味着基建投资和各类产业刺激政策不重要,而是考虑公平带来的实际效果:现在讲公平,能促进社会稳定,保障社会主体的稳定,让疫情之后的经济恢复更加顺利,同时这种收入补贴也不会产生额外的后遗症。
事实上,政府每年拨给贫困地区用于发展当地的所谓产业,却最终因为企业经营效益差而浪费掉的钱可谓不计其数,何不将这些钱给到低收入群体,这样至少还创造了实实在在的消费需求。
在“双循环”的国家战略框架下,直接补贴也是有效率的事情。美国政府给居民的收入补贴,事实上促进中国的外循环,因为这些收入补贴使得即使在疫情之下,美国居民依然保有了基本生活消费需求的增长,从而促进了中国的出口恢复。而给本国居民发钱,则是在扩大内需、促进国内大循环等方面贡献力量。
公平政策如何促消费?
那么,公平政策如何促销费呢?可考虑从以下三方面下功夫:
1、保持收入补贴力度
针对限额以下的终端消费、线下服务业的收缩,在防控疫情不放松的前提下,应该重点聚焦这些领域的持续支持。
财政政策方面,收入补贴政策有必要继续推进,或者至少保持一定的力度底线。同样重要的是,保市场主体的减税降费等措施也有助于保住就业、增加用于消费的收入。
2、推动新型消费
近期国常会提到消费是经济恢复薄弱环节,并提出了一揽子政策支持新型消费。推动新型消费,能够有效促进消费可持续增长,熨平极端事件对消费习惯的冲击,稳住消费基本盘。首先,技术使得消费供给更加公平化,让更多的人享受到消费服务:新型消费结合了互联网,增长迅速,覆盖的消费和服务领域也在持续扩张,占总体消费的比重越来越高,重要性越来愈大,推动其进一步发展的必要性加大。其次,新型消费深度应用信息、智能技术,消费者信息更加完全,消费质量更高,有助于长期的、可持续的消费升级。
鉴于消费将成为我国长期经济增长的主导驱动因素,以及新型消费对于消费可持续增长的作用,新型消费的发展空间和紧迫性都比较大,因此未来相关鼓励政策和监管标准的规范化将同步进行,在发展中同步完成对行业规制的制度建设。
3、放开大城市户籍制度
从长期看,户籍制度的逐步放开,有助于进一步挖掘潜在的消费潜力。
学术研究表明,在有户籍制度制约的情况下,外来人口比城市常住人口的消费平均要低16%-20%。目前,全国外来人员(主要是农民工)在城镇生活的人数有2.9亿人。在外来人口市民化的过程中,会产生对住房、汽车、家电、医疗和教育等一系列耐用消费品和服务的需求,他们的消费平均可以增长16%-20%。
很多人在大城市就业、服务,贡献了5年、10年的时间,却仍然没有获得一个“市民”身份,这不论是从公平正义的角度,还是从促进消费的角度看,都是不能被接受的。目前,500万人以下的城市已经逐步放开了户籍限制,未来在“十四五”时期,我们期待更多的城市,尤其是500万人以上的大城市也能够逐步放开户籍限制,进而实现中国更大的消费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