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十年中国的经济增长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相应的金融资产结构也有深刻的转变。正如易纲行长在《再论中国金融资产结构及政策含义》的文章中所言,“金融结构是经济结构的映射,又反作用于经济结构”。对比不同时期中国金融结构的差异,是为了更深刻地认识中国经济增长的特点,特别是时间跨度超过10年以上的对比更有启发意义。
上次易纲行长分析的数据是截止到2007年,当时中国经济高速增长,实际GDP增速达到14%,而且连续6年经济增速上行。文章中最新的数据是截止到2018年,在那之前连续多年经济增速持续回落。从2007年到2018年,中国经济增长经历了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2011年的欧债危机,房地产的迅速发展,热钱大量的流入和流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去杠杆等等重大事件与变革。此期间多年份经济增长总量上有差别,结构上的差别也非常大。2005年到2007年,净出口对GDP的拉动都超过了1个百分点,而2018年净出口对GDP增长的贡献为负。经济增长总量和结构的差异,都会在金融资产结构上得到反映和体现。文章从总体、分部门和风险承担的三个视角分析中国的金融资产结构,最后提出对未来经济发展的政策建议。
ink="">2018年与2007年相比,中国金融资产总量上保持年均两位数的增长。从金融资产结构来看,银行贷款增速超过整体水平,而直接融资占比减少。表外和资管业务在2007年还处于起步阶段,到了2018年占GDP的比例已经接近60%。与资产变化密切相关的是负债变化。金融资产占GDP比例上升反映的是金融深化,而负债占GDP比例快速增长则反映了中国宏观杠杆率的快速上升。国外的经验表明,杠杆率快速上涨往往蕴含着风险。因此去杠杆是我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任务。从政策制定者到金融市场参与者,分析国内杠杆率快速上升的原因,多数会提到直接融资较少而间接融资较多。直接融资占比减少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股票融资增长的放缓。
2007年国内股票市场处于牛市上涨阶段,当年企业从股市的融资规模占GDP比例达到1.6%,2007年末股市市值占GDP的比例达到120%。2018年国内股市进入熊市,当年企业的股票融资占GDP比例只有0.4%,股市市值占GDP的比例仅45%,明显低于2007年。与整体金融资产高速增长相比,股票融资和股市市值增长缓慢。当然,2007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当时多家大型国企上市,IPO规模达到非常高的水平。2018年也较为特殊,资管新规的实施与中美贸易摩擦对股市带来较大影响,当年股票的融资规模也创下了多年的低点。从2007年到2018年,平均来看每年股票的融资规模占当年GDP的比例为1%左右。今年新冠疫情虽然对市场造成一定的冲击,但是国内股市整体上表现较好。科创板的迅速发展为科技类成长型企业的融资提供了重要的平台。沪深两市的融资规模有望超过纽交所和纳斯达克,中国很可能成为今年全球股票融资规模最大的市场。值得注意的是,即便如此,全年企业通过发行股票的融资规模与从银行借贷相比仍然相距甚远。过去几年企业从银行的借贷占GDP的比例在7%左右,仍然是企业融资的主要渠道。2007年之后债券市场发展迅速,每年企业的债券融资占当年GDP平均达到3%。个别年份企业的债券融资规模与银行贷款规模基本接近。可以预计未来10年直接融资的发展仍然有较大的空间。特别是在科技创新的战略重要性更加突出之后,发展直接融资意义更大。
2007年是过去几十年国内经济增长最快的一年,也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2008年发生了金融危机,出口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在此后十年明显减弱,而地产和基建成为拉动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这两点在金融资产结构上体现为居民的负债和地方政府的负债开始快速增长。
对于房地产来说,以每年销售的房地产金额占GDP的比例来看,2000年到2007年从2%逐渐上行至11%,2009年到2015年在13%左右,2016年至2019年在16%左右。房地产市场的发展与居民债务的快速增加高度相关。截止到2019年末,居民房贷余额占居民的贷款余额比例接近60%,其中住房公积金贷款占比接近10%。居民每年新增加的贷款占GDP比例的中枢在2007年之前为3%,2009年之后上升到6%。其中在2009年和2016年即房地产市场最火爆的两年,国内居民新增的贷款占GDP的比例接近9%。
总结过去40年全球发生过的几次房地产泡沫,包括上世纪80年代末的日本房地产泡沫,90年代中后期的香港房地产泡沫,以及2003年到2007年的美国、英国、西班牙的房地产泡沫,可以发现一个共同的特征:在房地产市场最狂热的阶段,居民新增的债务占GDP的比例都超过(略高于)9%。在那个阶段居民有大量的借贷是用来买房,而且其中投机的比例可能较高。以其他发达经济体的房地产泡沫作为参照,过去10年国内两次房地产市场过热其实已经隐含着一定的风险。作为应对,国内的房地产调控机制也发生了显著的转变,在房住不炒和因城施策的政策调节下,从2018年下半年至今房地产市场的波动已经明显减小。居民信贷增长的速度也逐渐放缓。
对于政府部门而言,财政收入主要受到经济增长的影响,也与税收制度的改革有较大关系。在2007年财政收入超过财政支出,实现了财政盈余。从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国内每年都是财政赤字。以相对GDP来衡量,2010年到2016年国内财政收入占GDP的比例比较稳定,维持在21%左右。2016年营改增的政策实施之后,财政收入占GDP的比例逐渐降低,2019年为19%。今年受到新冠疫情的影响,进一步减税降费,财政收入占GDP的比例或降低到18%。在财政收入占GDP比例减少的同时,财政支出一直保持稳定。中间的收支缺口就要通过发债来弥补。从结构上来看,近年来政府债务管理更趋严格、规范,地方政府的债务置换使得政府部门贷款余额下降,通过债券发行融资的规模上升。
回顾从2007年到2018年国内的经济发展,与金融资产结构的变迁,可以深刻的认识到两者之间的相互作用。这对未来的政策制定也有很多启示意义,特别是在受到新冠疫情冲击的当下。过去十年在经济增长面临较大下行压力的时候,信用宽松,居民、企业与地方政府的债务扩张是扭转经济下行压力的重要举措。但是杠杆率快速上升本身就蕴含着一定的风险。因此我们会发现在经济景气度下行阶段政策以稳增长为主,而在经济景气度上行阶段政策强调的是防风险。
对于国内杠杆率的问题,既要看总量,也要看结构。从总量看与其他国家横向比较,中国的杠杆率并不算高。从结构上看,政府部门的杠杆率还有上升的空间,今年受到疫情的冲击,政府债券加大发行规模成为了对冲下行压力的重要手段。而居民部门杠杆率的快速增长在2018年之后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中国企业部门的杠杆率与其他国家比较高,这里面又要进一步划分为国有企业与民营企业。国企相对容易获得信贷资源,杠杆率较高,而民企的融资相对较难。这与国企背后有政府信用和财政的支持密不可分。另一方面,部分国企的生产经营效率偏低,这种情况下应对国企的杠杆问题应该是要深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加大出清“僵尸企业”的力度,清除无效供给,减少无效资金占用。而对于民营企业特别是普惠小微企业,仍然要加大金融的支持力度。
今年的政治局会议首次提出跨周期调节,最近易纲行长也表示“适当平滑宏观杠杆率波动,使之在长期维持在一个合理的轨道上”。笔者认为,跨周期调节与平滑杠杆率的波动有着紧密联系。前者主要关注经济增长,后者更多关注金融资产结构。只有兼顾经济增长与金融资产结构,才能更好的实现长期发展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