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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游向海更深处

2021-08-25 编辑:网站编辑 有847人参与 手机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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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 万科集团创始人,万科公益基金会理事长

  无限风光在险峰

  我滑雪至少有20年了。1997年,我开始滑双板,我女儿滑雪当时也是我教的,她先改滑单板,我也心动了,说老爸也想改单板。她毫不犹豫就回答你这把老骨头就算了吧。挺打击人的,我也就没改。

  2002年,我在亚布力滑雪。上去才滑了20分钟就摔了一跤,当时觉得手巨疼。一个选择是下去看看出了什么问题,但转念一想,滑了20分钟就下山,也太不划算了,就又滑了三个小时,当时天冷,注意力也不在手上,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滑好下来等车,碰见张朝阳。他看我一脸煞白,往下直冒冷汗,说这是怎么了,我说手出了点儿问题。手套一摘,手就耷拉下来了。他说你这什么时候发生的,我说三个小时前,他说怎么现在才下来,我说这不三个小时之前下来就亏了么。

  到了医务室,医生一摸,骨头渣子“咔咔”响,手指脱臼加上粉碎性骨折。他问我怕不怕疼,我说怕。他说那算了,先给你打止痛针,等回到镇上再纠正。我说我怕疼,但还是现在就纠正吧。然后他“啪”这么一蹬,我“嗷”一声就跪在地上了,巨疼,但还是先把这脱臼给纠正好。

  医务室石膏、夹板什么都没有,医生就弄了两个金属勺,一前一后扣着。下午还有讲演,我就直着手挥舞的讲了两个小时。结束后,连夜赶到哈尔滨,拍片子,打石膏。

  第二天坐车到长春要见市长,我心想身为万科董事会主席,打着石膏见市长,也太狼狈了!赶紧让助手找剪刀,把绳子剪了,石膏也拆了,就这么去,再疼也得装得若无其事。所以和市长握手时,我伸的是左手,见面结束再去医院又把石膏打上。

  这就是人生,人生就是不确定叠加不确定,你永远也想不到下面会发生什么。

  2003年我登上了珠穆朗玛峰。这珠峰一上去,人就头脑膨胀了,哪还管之前我女儿打击我年纪大不能改单板,改,必须改!

  改不要紧,但我已经习惯了双板的抬板方式,加上年纪大反应不够快,一时间调整起来难,说句大白话,“简直摔到脱肛了”。但慢慢就找到了那种自如、轻松的感觉,于是开始尝试滑U型槽。

  2008年,一次滑U型槽的时候速度没上去,我“咚”就栽下来了,躺了半晌才硬撑着起来。回去感觉一切正常,还和朋友吃了个饭,晚上到家才感觉不妙,脱衣服都很难。

  赶紧去医院挂急诊,医生说断了两根肋骨。我说不用住院吧,他说你不住院万一出了危险那可就是大事。我说肋骨断了后刺穿肺部导致大出血,我知道。医生很好奇,说你怎么知道。我说之前断过两根,我有经验了。

  我第一次断肋骨是在2000年,当时到西藏青朴山飞滑翔伞。青朴山是藏传佛教的圣地,很多修行者在山上闭关修行。

  那边的喇嘛、尼姑没见过滑翔伞,我下降时他们都仰头在底下欢呼,我虚荣心即刻来了,想要落在他们身边。

  但技术还欠点,差点滑过降落场地,就想强项降落,但高原空气很稀薄,阻力比低海拔地区小很多,没计算好时间和距离,伞在距离地面20米的时候失速下坠,我一头就栽下来了。醒来看到头顶是一个圆圆的蓝天,心想怎么天变得这么小?再一看是那群小尼姑围着我。

  我挣扎起来回拉萨,去西藏陆军总医院挂了急诊。拍片的结果是右边肋骨断了两根,还有右肩胛骨骨折,肌肉撕拉性损伤。医生让我赶紧住院,我说明天要回成都,他只好先用绷带简易固定,给了止疼片和消炎药,叮嘱我第二天起来如果不行再回来。当然最后没事,第二天我就上飞机走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我还是忍不住,飞上瘾了。25天后,又到了河南太行山海拔1000多米的起飞场飞伞。当时不能做扭转的动作,一转就巨疼,两个助手帮我把飞行囊套到身上。但好在天气不错,着陆的时候就像踩在棉花上,非常舒服。

  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一点,人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兴趣。兴趣就是人生的乐趣。乐趣不在一帆风顺中,乐趣就是当遇到了险境,当遇到了不可预计,你还想照样去做。

  让兴趣成为个人的“比较优势”

  再说我当时飞伞把肋骨摔断了,但一不小心也把中国的滑翔伞盘高记录给破了,这个记录一直保持了16年,才被一位专业滑翔伞的教练员打破了。

  有人质疑,你一个企业家凭什么破人家专业的记录?不都说你攀珠峰是被抬上去的,这个滑翔伞不能往上抬,你是怎么破的?还比之前的记录高出这么多?

  在我之前中国滑翔伞的盘高记录是4700米,但我的起飞高度就是4500米,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只要起飞就能破纪录,就看能破多少。

  又有人说,和你一样在4500米起飞,那些年轻人一定比你飞的高。

  还真不一定。

  我是登山运动员里为数不多会飞伞的,又是跳伞运动员里能同时登雪山的,两者又有互通之处,我有比较优势,就破纪录了。

  单个说,飞滑翔伞,我确实是年纪比较大的,和年轻人比,他们从1000米的地方起飞,能飞到2500米,我最多2100米。登雪山,我也是年纪比较大的,速度也比年轻人慢很多。但专业登雪山的,一般不飞滑翔伞,专业飞伞的不登雪山,我虽然两边都不怎么拔尖,但都喜欢。

  比如一个奥运冠军,他肯定身体素质好,但是到海拔3700米的拉萨,可能就趴下了,因为高反缺氧,这个没办法。但登雪山7000米以下是不吸氧的,我有过这个训练和经历。如果你没有,那可能到3700米都不行,更别说4500米了,而且我还是背着20公斤的伞包爬到4500米的地方的。

  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点,人在社会上竞争,各有所长,要想保持自我和进步,兴趣是非常重要的,但前提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而是为了自己单纯的心态去做,说不定兴趣两两一叠加,反而有了比较优势。

  人为什么要登山?山就在那里

  有人说你不知道登山会遇到什么风险,为什么还要去?

  我的回答是,人总有一死,正因为可能遇到死亡的危险,才应该学会面对死亡。当然,冒险不是叫你去送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当死亡是目的,我们活着的人如何去面对生?

  想清楚这点以后,担心的反倒不是死亡本身了,而是在对这个世界还很好奇的时候,没有去做。你会发现,我们的各种恐惧来源于对生命的完整性的期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它的完整性,恐惧是在这。要是你一直前进,死亡就没那么可怕。

  当然,冒险不是让你去送死,正因为有死亡的危险,所以一定要做充分的准备,准备是非常重要的。准备是可以提前布局的,但很多情况危险是不打招呼突然发生在你面前的。

  我经历过很多次危险,有时候危险是瞬间就发生的,你也瞬间就必须对当下的状况做出决定,来不及反应危险这件事。往往是过去了,回想起来觉得很后怕。因为一瞬间的危险可能就是死亡了,死亡来了你害怕什么呢?没有害怕的时间。

  一次是2007年,我登瑞士的最高峰杜富尔峰,海拔四千六百多米,不高,还有教练带。但是快登顶的时候,要过一段刃脊上,很危险,教练跟我说,下面这段很危险,如果是你滑坠了,没问题,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但我也可能出问题。如果我失足坠下去,你别跳错了方向,如果我坠到左边你一定往右边跳。你要是和我跳到一边,我俩就都完了。

  他说完,我一下就蒙了,心想之前可没做过这个思想准备,还走不走?最后我还是决定继续走,最后我们也成功登顶了

  你看,人生一直是有危险的,很多事情都是突然发生的,偶然发生的,你不可能预测到所有风险,但是你要有直面风险的勇气。

  还有一次,1999年登新疆的博格达峰,海拔五千多米,不高,但很凶险,还需要各种技术。那年我已经连续成功登顶了青海的玉珠峰,四川的雪宝顶,所以到了博格达峰就有点大意了。

  当时晚到了一周,进山的时候,原定一起登顶的台湾登山队已经放弃了,他们打好了安全绳,但最后冲顶失败了,就放弃了。

  我说你们放弃我不能放弃,就开始了一个人登顶。但往上爬了一大段路后发现上面的能见度非常差,强行登顶太危险,我也放弃了。但返回的时候,遇到了问题。安全绳被飞来的滚石砸断,而且那里非常陡,起码有45度倾斜,随时可能掉下去。1997年一个日本的登山队队员,就在返回时掉进这个冰缝活活卡死的。

  我当时就一个人,过的话,摔下去没人救,不过的话,等救援最快要两天,也没有补给。考虑良久,最后我决定,过。

  决定过的时候,我两条腿都在抖,不能这样走啊,得想法子镇定下来。我“啪”打了自己一耳光,还抖,再打一下,不抖了,人清醒了。然后我选择把对讲机也关掉,关掉所有幻想,不关就是给自己留了后路,就相当于是劝自己不要全力以赴,不能留任何退路。

  就这样一步一步,我突然觉得周围特安静,无风无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等终于到安全的地方,回过神才发现后背全湿了。风雪其实一直是在的,只是当注意力集中到一切都置身事外的时候,就觉得这世界上安静得只剩自己了。

  那次经历我毕生难忘。在大自然面前,什么企业家,什么成功人士,都只是蝼蚁,狂妄自大,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能活着回来的概率可能就是百万分之一,老天不可能再给第二次机会,所以自那之后,我再登山就非常听教练、队长的安排了,之后的七大洲最高峰,两次登顶珠峰,穿越南极北极,都毫发无损。

  这恰好证明在生命中,不是胆大就要冒险,而是既要胆大又要心细。这和经营企业是一样的。经历过这些后,在事业中,当别人只看到败的时候,我就越能看清翻盘的要害是什么。

  实际上,很多运动都是非常有象征意义的。

  台湾发起过一项活动,叫“300”,三个100,跑100个马拉松,登100座3km上的山,献100次血。你会发现,跑马拉松也好,登山也好,这些运动最初可能有显摆自己的意图,但它们发展到后来,它已经不仅仅是运动,更是成为了一种精神,一种意志,开始成为一种社会号召,带动新的风气,让人的生活态度都会改变的。

  从个人英雄主义到团队精神

  滑雪、飞伞、登山,前面参加这些运动,更多是个人英雄主义情怀作祟,而我真正的转变,是2013年到剑桥学习赛艇开始的。

  剑桥31个学院,每个学院都有自己的赛艇俱乐部,每个俱乐部又有一队二队三队,一般学生进到二队已经是凤毛麟角了。而每个俱乐部继续选拔出来的优秀学生,才能进入校队。校队又分轻量级和公开级的男、女生赛艇俱乐部。

  剑桥安排我和学校轻量级俱乐部的队员一起划,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赛艇不存在个人的胜利,它讲的是如何把个人的能量发挥到最大,造就团队的胜利。

  赛艇一定是队里最弱的那个人,决定了团队的成绩。个人再强,有一个弱的,往往起的是反作用。因为赛艇的桨很大,如果不能及时出水,就不是桨划水,是水划桨了,桨会一下子被水冲到人的后面去,而且速度很快的情况是难以复位的,一个动作的失误就可能直接导致整个团队的失利。

  赛艇还讲互相信任。因为赛艇是背向前进的,桨手是看不到划行前方的情况的,靠的就是大家之间的默契和配合,赛艇时,行船速度时由最前面的赛艇手控制,方向则是由后面的赛艇手决定。只有大家相互配合,才有可能安全行驶。

  再一个,因为行进方向的不同,领先的队伍桨手是能看到落后的船队的,但落后的船队只能靠舵手告知与前面艇的距离,所以就要信任舵手。

  所以说,赛艇是没有明星的,是没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它讲的是团队精神,利他主义。让最弱的队员发挥到最好,最强的队员做最大的忍让,形成一个整体。这就是赛艇运动的魅力。

  这对企业管理很有启发。从管理上来讲,赛艇就是一个团队的分工、协作、配合,如果不配合好,强也会变成弱。你发挥好协作优势,反而会很强。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无论是剑桥还是牛津,赛艇运动已经成为商学院中很重要的管理学课程了。

  人生中如果没经历过个人英雄主义,那肯定是假的,但一定要学会从个人英雄主义,过渡到团队意识,想着整体往前走,要有个人意识的进阶的。

  通过划赛艇,我明白了如何从个人英雄主义回归到集体主义,这也是后来我一直推广赛艇运动的原因,我主动和万科分离,让万科“去王石化”,就是希望万科的发展不是个人来推动的。

  自我认知改变,最深还是如何看待成功

  摆脱了个人英雄主义后,我回头再看什么是成功。

  32岁之前,我的人生更多是委曲求全的,想当外科医生,想当侦探,想当战地记者,但种种原因都无法实现。改革开放给了我一个选择的机会,机会来了,就要抓住,就大家的反馈来说,我做的还是不错的。

  但我没有选择一辈子就做商人。做商人,我不大有兴趣,我对探险感兴趣,所以后来去滑雪,登山,飞滑翔伞了。当然因为企业成功了,我有更多选择的权利和物质基础,这是很重要的。

  但另一方面,虽然人生理想和实际情况往往背道而驰,但不管你喜不喜欢你的职业,你都要把它做好,这是职业诉求,是职业精神。不能因为不喜欢,就做不好,这构不成理由。

  除了要有职业精神外,我始终坚持一个观点:一个成功的企业家,应该着力于建立制度,培养团队,传承精神,在你不在的时候,企业也能运转得很好。

  之前我说我给万科带来了什么:第一,选择了一个行业,房地产行业;第二,建立了一个制度,现代企业制度;第二,建立了一个团队;第四,创立了一个品牌。

  现代企业制度是西方文明的产物,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产物。中国的传统文化,讲血缘关系,亲情关系,老乡关系,这连带着中国的现代企业有着相当大的局限性,公司里拉帮结派、讲地缘、讲血缘,必须警惕这些。

  要摆脱这些,中国企业就要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在万科建立企业制度的原因。万科的企业文化,三句话,六个字:简单,透明,规范。相信大家也都知道。我希望这个文化能长久传承下去,让它成为支撑万科走得更好更远的原因。

  我为什么要“疏离”万科,一离开就是几个月?为的就是创造一种文化制度的传承,让万科缺了谁都可以,缺了王石也可以。

  一个成功的现代企业,靠的一定不是一个权威人物,而是制度、团队和品牌。如果企业对权威人物的路径依赖太大,一旦没有了这个人物,企业就会江河日下。

  不是灵魂太慢,而是脚步太快

  对自我的再认知,除了以上这些,也包括对中国文化的再认识,尤其经历了这次疫情。

  我在疫情期间特别活跃,去了两次日本,一次韩国,一次以色列,还去了一次美国,可能除了外交官、飞行员,疫情期间还没有人像我这么频繁飞行。

  结果就是这11个月里,我被隔离了4次,每次2周,加起来2个月。

  很多人觉得时间长,但换个角度想,我用2个月生理时间的隔离,换来了9个月物理时间的自由,很多人害怕隔离,却失去了11个月的自由。

  我为什么不担心隔离?其实十年前我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此话怎讲?十年前我到哈佛学习,那就是一个长久的隔离,三点一线,教室、图书馆、公寓,都是我一个人。后面到剑桥也是,到希伯来也是。所以突然到来的疫情对我来讲,没有任何障碍。

  我甚至发现,十年前的留学经历能让我在疫情面前准备的这么好。还让我能静下来能利用好这段时间。

  最近一次在上海办结束隔离手续的时候,我说我想再申请延长一周。因为从行为心理学角度,形成一个新的习惯要21天,我这才14天,还差一周。

  当然这是调侃,但是我想说的是,疫情一发生,大家都急,都怕掉队,都着急赶路,都怕被停下,慢不下来。但我更愿意借这次机会放慢脚步,静下来。

  这次和我一起隔离的一位朋友 ,徐冰,他是中国著名的当代艺术家。我对当代艺术不懂,但想了解,他懂,就教我当代艺术。他不太运动,我就教他运动,也跟他讲健康管理。2周时间过得很快,我甚至觉得有些意犹未尽,这种深度交流,静下心旁无杂念的学习机会太难得了。

  2018年,我在以色列的希伯来修犹太文化后,发现犹太民族真的是世界上最会休闲的民族,但我们这个民族好像不大会休闲。

  我们天天讲996、白加黑、5+2,这个状态是不对的。第一,这样效率就能出来吗?第二,这是你的工作目的吗?你工作是为了让生活、家庭、后代更好,而不是为了事业牺牲一切。

  知己知彼,珍惜平视的机会

  1998年,中央电视台拍纪录片,把我评为二十年二十人之一,请我回顾改革开放以来的经历。

  当时我说:回顾过去,想不到;面对未来,不确定。想不到个人,企业,国家,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但对未来,仍是不确定的。30年、40年的时候,我的回答同样是这样。

  但今年不一样,我的回答改变了。对过去,还是想不到,但是对未来,我充满了信心,对于一切的信心。

  发生了疫情后,我才发现,改革开放第二个四十年,属于中国真正波澜壮阔的海面才开始涌起。

  为什么疫情来了,中国处理的相对比较好?

  因为我们更多讲集体主义精神。在疫情面前这一点很重要。中国历朝历代对灾难都很重视的,这是一个传统文化。而控制疫情需要的不仅仅是你的科技实力、你的国家财力,更重要是文明的力量、文化的力量。

  当然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没有好坏,没有对错,只是当出现疫情的时候,当文明出现冲突的时候,我们的优势开始显现出来了。

  到了21世纪,我们都能感受到东西方文明出现了冲突。东西方文明来处不同,面对的问题也就不同。但作为人类共同体,我们是有共性问题的。

  我们人类未来面临最大的共性问题有什么?

  第一是核武器,外界最担心中美摩擦会擦枪走火,毕竟是两个核大国;第二是环境,气候变化威胁了人类的生存;第三就是文明冲突。冲突是差异的产物。但这个冲突从好的方面来说,就是交流的开始,表示一方开始正视另一方了。

  疫情发生后,为什么中国这么活跃?我隐约感觉到,中国和西方现在可以平视来对话了。鸦片战争以来我们一直是仰视看他们的,现在能平视,说明对方开始尊重我们,我们要非常珍惜这个平视的机会。这是我们改革开放四十年的成果。

  未来,我们要做什么?

  我们更多不是看谁对谁错,更多是看如何形成共识,和我们自己也好,和西方也好。共识最好的结果,就是如何差异当中寻求大同。要比较差异。哪些是我们的优势?哪些是我们的不足?

  文化没有好坏之分,更重要的是理解之间的差异,哪些该吸收,哪些该结合,思考作为一个中国人,如何在全球文化中找到平衡。只有你是一回事了,你做什么,人家才正视你,疫情期间我对此体会太深刻了。

  未雨绸缪,才能在危机面前更加从容

  今年我第二次出国是寻求疫情防控物资,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全都是向全世界送中国的支援物资。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印象,3月份塞尔维亚总统含着眼泪通过媒体感谢中国给他们捐助的试剂盒,就是我成立的猛犸基金会捐助的。

  去年我成立了两个公益基金,一个猛犸公益基金会,一个农村可持续发展基金会。

  猛犸是基因科技领域的公益基金会,是华大、万科、松禾、星河四家企业合作成立。原本我们只是和学校合作,建立基因测序实验室,聚焦生命科技方面的科普。

  在疫情前,我们已经和两家中学,一家大专,签订了合作建实验室的协议。原计划是今年年底完成,但是疫情来了,我们先搁置这个计划,即刻做公益了。

  开始是准备对20家医院的实验室进行升级,或直接捐赠核酸测试实验室。当时有的实验室的酸检测能力一天测试量是500人份,我们能升级到1000人份;原来没有测试能力的,只要卫计委同意,我们可以捐建。

  最后捐到17家,卫计委各个系统拨了很多款,不需要我们再捐助了,我们就即刻转战国际,因为疫情开始在全球蔓延了。

  我们第一个支援的国家是日本。当时我正好去日本出差,礼节性拜访中国驻日本大使馆的孔铉佑大使,一见面他说我们有个难题,“钻石公主号”马上要解封了,但试剂盒不够,希望我们能援助一批。

  他们了解到最好的试剂盒是华大生产的。我跟孔大使说,那你就找对人了,我是华大基因联席董事长,可以帮你联系那边。

  但孔大使又说,日本要求得是瑞士标准的,如果不是瑞士标准,按照采购顺序,日本政府还没法付钱。

  我说,那你又找对人了,我还是猛犸基金执行理事长,据我所知,华大试剂通过了美国FDA审核,但没有申请瑞士标准,如果日本方面付不出钱,可以由我们支付。

  说好后,我赶紧联系汪建,他和孔大使通了15分钟电话,5个小时后,试剂盒就已经在香港机场备好,当晚就到了日本。我在日本的助手,万科总建筑师付志强,驾驶小货车直奔机场,压着一共12500人份试剂盒,和大使馆的两个参赞一起,火速送到了日本国立传染病研究所。

  送去后,大家觉得这是好事,都想报道。之前日本援助我们,不是说“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吗?现在到我们援助他们了,不是挺好吗?

  我说:绝对不能报道。

  我何尝不希望报道呢?但有所顾虑。一是,他们要的是瑞士标准,我们的试剂虽然通过了FDA认证,但万一他们说不行,那这是不掉链子吗?此外,咱们援助人家,还最先主动宣传,不太好。

  没想到一周之后,日本官员在推特上说,华大基因、猛犸基金会,在中国大使馆的联络沟通下,捐赠了一批试剂盒,试剂盒在研究所进行一系列检测,通过了测试,没有质量问题,已经开始投入使用了。

  这个推特一发出来,即刻中国驻日本大使馆也在官网正式发布了这一消息。然后新华社、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等等主流媒体接连都发了。

  这一报道不要紧,全世界七十多个国家的中国驻当地的大使馆都说我们也需要,怎么办?我说,那就给吧。

  我们差不多给到四十个国家的时候,我说“打住”,不给了。

  不是给不起,而是本身捐试剂盒没有技术含量,和我们猛犸基金的宗旨不一致,我们应该再捐一些更有科技含量,有更大帮助的。

  那再捐什么?捐实验室。

  向日本捐赠试剂盒的第二天,我们就联系了WHO。WHO有国家卫健委官员在协调疫情的救治,他们建议我们援助欠发达地区,因为那些地方没有这方面的研发能力。后面不只是欠发达地区的国家了,我们还帮助了很多发达国家。

  我们第一个捐赠实验室的国家是塞尔维亚。4月初,塞尔维亚政府和我们在线上签署合作协议,委托我们在那边建设两座实验室。协议签好三天后,我们这边6位华大员工,组成一支技术团队,前往塞尔维亚支援。

  还有一个国家很值得说,加拿大。选的是加拿大最大的城市多伦多,为什么选择这里?这个实验室命名为“白求恩‘火眼’实验室”,这就是原因。

  半个世纪前,加拿大共产党派医疗队来支持我们抗日,白求恩给我们带来了现代化的医疗救治技术,那这么多年之后,面对这样大的挫折,我们当然要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传承和发扬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所以,我们专门联络到白求恩的家族,征得他们的同意后将这座医院以白求恩的名字命名。

  再之后就是希腊、法国、西班牙,还有其他的国家,猛犸基金会一战成名。

  我想说的是,心态决定了格局,任何的不确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机会。

  猛犸基金会能从国内走向国际,这样未雨绸缪的底气,来自我们把黑天鹅事件当作灰犀牛事件来防范,提前布局准备,才能有后来的效果和局面。

  只要拥抱变化,就永远有你的时代

  再说乡村可持续发展基金会。去年我们基金会和延安大学合作成立了乡村发展研究院,院长聘请的是海闻教授,他是原北大副校长、现任北大校务委员会副主任、汇丰商学院院长,非常著名的经济学家。

  我们走两条路线,一条路线是智库乡村振兴研究。想要脱贫就需要培养人才,让他们来建设美丽新农村,但现在城乡还是有差距的,农村留不住能干的年轻人,我们就提出了“3+1”,什么意思?培养你回农村至少干三年,再多干一年更好,之后再回城市。我们希望通过这个方式反哺农村经济。

  另一条是推出“明日地平线大讲堂”系列公益讲座。原定是由我一个月到大学讲一次课,扣除寒暑假,一年最多讲十次,一次听众3000人,那一共就是三万人。

  才讲了三次,疫情来了,线下肯定不能讲了,被迫转成网上视频直播。第一周做了四场直播,第二周做了五场,突然成了网红节目。现在线上已经直播了将近60次,一次平均收看20万人次,最多的接近100万,最少的也有6、7万。

  我就明白,网上直播虽然不能完全取代线下,但主流已经不是线下了,网上直播的频率比之前高多了。我们这一直播不要紧,抖音、快手都找过来了。后来开学了,我们又决定将大讲堂迭代为针对大学的线上教育课。

  现在我们又计划,明年和以色列的大学合作建设分院,把第一批学员带到以色列开分校。我们不是去当地访问游学,是直接在以色列建分院。

  虽然以色列用的是希伯来语,但语言不是问题,可以在网上教学啊,他们讲希伯来语,我们用同声翻译没有任何问题。

  大家想想看,疫情当然是坏事,但如果没有疫情,没有被逼到线上,这些都不可能发生。

  所以,疫情发生之后,我对未来同样要说的是三句话,六个字:出圈,交圈,直播。

  局面已经发生了变化,只不过从原来缓慢发生的变成了迅速发生而已。对传统企业,没有疫情你以后也不布局线上吗?不线上你就被淘汰掉,疫情就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出圈,必须要跳出舒适圈。尽管不舒服,但必须要改变。这种局面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像我这么大年纪了,但我的想法还是很积极的,主动拥抱线上直播,是不是?

  仅仅出圈也不够,还要有能结合各种可能性的能力。出圈不是目的,交圈才是。要主动交集你原来不熟悉的,但未来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交圈中很重要的方式,就是直播。大家一说直播,就是说直播带货,这是误解,它体现的是你如何面对现在的大数据时代。

  从民族文化的血脉中汲取创新的力量

  什么叫大数据?

  我们的传统企业,你有没有文字化,有没有表格化,有没有数字化?都没有数字化,何谈大数据?

  1984年万科成立的时候,我投资的第一个设备就是一台苹果电脑,开始要求公司内部信息文字化、表格化、数字化,这是84年我的要求。前不久我和字节跳动谈这个事情,他们说你30年前要求的东西,就是我们现在要求的。

  但光是有数字化的要求是不够的,你的认知也要达到同样的高度。

  举个例子,Tik Tok。最新的统计,在美国Tik Tok的点击量已经超过Facebook了。华为遭遇的是政府打压,而Tik Tok遭遇的不仅上至美国政府打压,更有下面美国公司蠢蠢欲动,为什么?

  华为、TikTok 面临的困境,是不同文化、不同文明之间更深层次的矛盾造成的。尤其是TikTok 的背后,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商业问题,更是因为它代表着美国对于中国文化创新的恐惧。

  我们从根源看。

  东西方文化最大的差别是语言。汉语差不多可以说是唯一的单音节发音体系,所以汉字才成为唯一的象形体系的文字。世界上很多文字最早都是象形的,但是因为大部分都是黏着语系,词性的变化靠音的变化,象形无法发展下去,大多逐渐转向了拼音文字,比如像英语就是。

  但汉字还是更多停留在象形阶段,是非常表意的,每个字都是一个故事,比如,“草字头”大抵和植物有关,“走之底”和很多动作有关。

  徐冰就是用“草字头”、“走之底”,以汉字为型,结合拉丁文,创造了4000多个“伪汉字”。这些字他不认识,我不认识,没有人认识,所以才叫《天书》。他又用同样的方式,创造了《地书》,不管你是何种文化背景,只要是被卷入当代生活的人, 都可以读懂这本书。

  这两本书有一个共同之处,不管你说什么语言,也不管你是否接受过教育,这些文字都平等对待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要不都读得懂,要不都读不懂。

  就像现在是图像时代,厕所的标志,烟斗和高跟鞋,大家都能读得懂。

  谁最容易接受图像?中国人。当然西方也能接受。只是我们,因为我们思维方式更加形象,西方就更加抽象。

  一个民族的语言和文字决定了这个民族的思维方式。

  中国更加形象的思维和象形的文字,让我们更容易在图像时代想出点什么,创造些什么。字节跳动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把它发掘出来,表达出来,创造了Tik Tok。这就是根源上,美国上下都打压Tik Tok的原因。

  但放在更广的维度来看,这意味着现在中国的水平已经走到了“Tik Tok阶段”,我们凭借中国独特的文化特征走到和先进国家平视的阶段。

  这是现在这批主流的90后,他们用互联网的思维无形结合了中国的传统文化所创造出来的。

  我们必须带有自我革命的决心,重新认识自己,在市场中找到新的定位,再往前走,机会才是开始。

  现在是什么时代呢?是实体经济和网络经济相结合的时代,如果传统企业还停留在原地,就一定会被淘汰。

  但网络经济取代不了实体经济。传统企业如果被淘汰,绝对不是被网络巨头淘汰,淘汰你的,是掌握并能结合互联网思维的同行。如果你不结合,你会被结合的同行打败,像我们房地产行业,一定要非常密切关注左晖,关注贝壳。

  核心并不是不确定性本身,而是如何在不确定性中把握确定性,最重要的是,如何在不确定性中找到机会。

  总的来说,疫情带来的,更多不是不确定,而是无限新的可能性,这些可能性正在涌现。未来是互搭平台的时代,所以主动拥抱不熟悉领域吧,现在补课,一切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