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浪奇5.72亿元库存货值离奇失踪,被称作继“扇贝跑了”之后的A股又一奇葩剧情——“洗衣粉跑了”。 9月28日,广州浪奇股价一字跌停,巨量封单牢牢将其摁在地板上。当晚,*ST辉丰公告,近日,经公司初步核实:9月11日,因子公司江苏辉丰石化有限公司(下称“辉丰公司”)从未与广州浪奇签订过仓储合同,广州浪奇也从未有货物储存于辉丰公司库区,且经过比对,盘点表上的“江苏辉丰石化有限公司的印章”与辉丰公司的印章明显不一致,系伪造。辉丰公司正着手向公安机关报案,请求公安机关立案侦查。 20多亿元的天价“拆迁款”已经到账13亿元,但仍然挽救不了广州浪奇泡沫破裂的悲剧。那么,广州浪奇的这个“黑洞”,究竟从哪里开始的呢? 库存造假? 针对广州浪奇9月27日晚公告5.72亿元库存“不翼而飞”一事,上海证券报记者第一时间拨通了江苏鸿燊物流有限公司(下称“鸿燊公司”)法定代表人黄勇军的手机。 根据公告,广州浪奇存放在鸿燊公司位于江苏省如东县黄海一路二号“瑞丽仓”的库存货值高达4.53亿元,存放在辉丰公司“辉丰仓”的库存货值为1.19亿元。但在广州浪奇前往盘点和清查时,两家公司均否认保管上述存储的货物。 黄勇军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去年9月,广州浪奇方面主动找到他,说有块业务要合作。彼时,鸿燊公司经营困难,黄勇军一听就很“开心地”答应了。 不过,广州浪奇提供的合作业务不是运输业务,而是仓储需求。黄勇军说自己没有资格做仓储,但广州浪奇却说“你可以做”,并且帮忙租下了仓库,只要签约就行。 黄勇军告诉记者,“瑞丽仓”并非鸿燊公司的仓库,而是从别人那里租来的仓库。后来,他了解到,这个仓库是江苏琦衡农化科技有限公司(下称“琦衡农化”)旗下的。2013年,广州浪奇溢价收购了琦衡农化25%股份。 尽管在相关条款里明确鸿燊公司需要缴付仓库租金,但后来鸿燊公司并没有收到支付仓储费的要求,所以并未真正付过租金。“签署的合同,实际上没有实质性的货物储存这一块,只是一些表面上或者纸面上的交割入库方式,我觉得就是个‘虚拟仓库’。”黄勇军说,当时签署合作的有三方,另两方为奇化化工交易中心和广州浪奇公司,奇化化工交易中心为广州浪奇的子公司。 黄勇军至今都不清楚为何要如此签约。更怪异的是,尽管合同是在去年9月份签署的,但广州浪奇方面却要求黄勇军向前补2个月的手续,即该合同看起来是在去年7月份签署的。如此一来,“就多出来7月、8月两个月的数据”。 与黄勇军对接的是广州浪奇贸易拓展部的一位陈姓人士。黄勇军曾向其询问:这样做是不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合作?该人士当时称:“暂时没有,但先把这个业务做了,后面肯定有。此后相关的出库单等数据出来发给鸿燊公司,只需盖一下公司的章就可以了,非常简单。” 业务的确是“有”。黄勇军说,后来他发现,有时候,这个仓库上午一下子就进货600吨、1000吨,但下午就卖给别人被拉走了。 “哪有这么快?”面对黄勇军的疑问,广州浪奇方面告诉他:这个仓库的作用就是交割库。黄勇军坦言对这个行业不太懂,也就没有在意。 据介绍,该贸易拓展部有10多位人士与黄勇军拉起了一个微信工作群,专门与黄勇军进行“对接”。“他们肯定是有个团队在干这件事,四五个亿怎么能是我一个人能干得起来的呢?”黄勇军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搞清楚他们究竟是怎么做的。今年9月22日、23日,广州浪奇方面新来了一批人,有律师、纪委以及库存清理特别小组,将他手头上的一些资料全给带走了。 记者从天眼查了解到,鸿燊公司是黄勇军全资持有的公司,2018年度报告已披露为“停业”状态,所有的社保信息也显示为“0”,并卷入了多达100起司法案件中。今年2月,鸿燊公司被强制清算与破产的案件也进入法庭审理阶段。黄勇军本人也作为失信人,被执行限制高消费。 早在2018年就已经“停业”的公司,公司实控人也是失信人,鸿燊公司为何被广州浪奇所“青睐”呢?广州浪奇还有多少这样的“虚拟”业务?背后谜底,亟需公之于众。 离奇收购 将自己关联公司的仓库免费租给鸿燊公司,广州浪奇的怪异举动指向了琦衡农化。 故事还要从7年前的一桩跨界收购说起。2013年7月,广州浪奇公告,拟斥资1.98亿元收购琦衡农化25%股权,从日化领域跨界到农药领域。琦衡农化成立于2012年10月,截至2013年4月净资产仅2亿元,由王健、江苏中冶化工有限公司(下称“中冶化工”,王健为大股东和实控人)、吴明俊、王菊青共同出资组建。 照此计算,广州浪奇的收购溢价率高达300%,而且并没有取得该公司的实际控制权。 收购方案中,琦衡农化大股东王健进行了业绩承诺,保证在广州浪奇投资完成的2013年以及其后四个会计年度,琦衡农化的净利润分别不低于6526.51万元、1.03亿元、1.15亿元、1.4亿元、1.59亿元。 王健此后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还声称,琦衡农化计划3至5年内上深市中小板。 事后证实,广州浪奇收购25%股权后,琦衡农化从没有实现过王健所作的业绩承诺,上市更是无从谈起。 2019年,广州浪奇拟出手这一“烫手山芋”,但无人接手,后委托广州产权交易所公开挂牌出让,转让价格为20299.75万元。2019年10月,确定最终受让方为江苏绿叶农化有限公司(下称“江苏绿叶”),并共同签订了《股权转让协议》。 但麻烦并未就此结束。今年8月28日,广州浪奇2020年半年报披露,截至报告披露日,江苏绿叶仍未能足额支付第二期股权转让款、利息和违约金,该交易存在重大不确定性,存在无法完成股权转让的风险。公司仅收到首期股权转让款6089.93万元。 广州浪奇还表示,由于江苏绿叶逾期未付款,公司将有权按协议约定要求江苏绿叶支付违约金,该款项足够覆盖江苏绿叶应支付的违约金额,可充分保障公司权益。 当广州浪奇还在等待江苏绿叶的股权支付款时,江苏绿叶的2019年年报已经披露为“停业”状态,而且有一堆官司和处罚缠身。自2019年10月起,季苏福、江苏绿叶屡次被司法机关公示为失信被执行人。 据天眼查显示,江苏绿叶的股东结构为中冶化工持股99%、沈建军持股1%。中冶化工成立于2009年10月,注册资本5333万元,公司法定代表人季苏福,其持股比例为20%。资料显示,在2013年广州浪奇收购琦衡农化时,中冶化工的大股东和实控人正是王健。2019年4月,中冶化工的董事长仍是王健。 记者在查询琦衡农化的工商信息时,发现其联系方式为一个手机电话号码,该号码也是中冶化工、江苏保华国际贸易有限公司(下称“保华国贸”)等的联系号码。 记者拨通该手机时,对方在得知是记者采访后,迅速回复说“我不懂、不清楚、不方便、不在公司干了”,其后匆忙挂断了电话。 广州浪奇与王健的故事并不只此。9月22日,广州浪奇自曝3.95亿元债务逾期,就与中冶化工、保华国贸有关。 根据公告,2019年3月、4月,中冶化工、保华国贸向张家港农村商业银行贷款,其将广州浪奇出具的商业承兑汇票质押给张家港农商行作为担保。相关贷款到期时,保华国贸与中冶化工未能偿还债务,广州浪奇出具的商业汇票也未能按时予以兑付,因此形成逾期债务1.66亿元。 离奇的收购、失信的被执行人、错乱的交易关系,广州浪奇作为一家国企,为何会在这样的“黑洞”中越陷越深?背后又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利益关联?是否又涉及巨额国资流失的问题? 广州市国资委28日早间回复上海证券报记者,广州浪奇是广州轻工集团控股旗下的上市公司,已经对此进行关注。 存贷双高 针对广州浪奇5.72亿元库存“不翼而飞”一事,深交所在9月28日早间发出了关注函。 深交所注意到,近年来,广州浪奇大量开展化工品贸易业务,公司应收账款、预付账款及存货的金额较大,截至2020年6月底,公司应收账款、预付账款及存货的账面金额分别为36.94亿元、12.46亿元、15.71亿元,合计占总资产的75.35%。此外,公司近期票据逾期、部分仲裁诉讼事项亦与贸易业务相关。 对此,深交所要求,广州浪奇补充披露上述存货的主要构成及用途,说明公司与鸿燊公司、辉丰公司关于第三方仓储业务的开展情况,包括但不限于合同签署时间、双方主要权利义务、合同执行情况及历史合作情况等,说明本次存货异常情况的具体发现过程及最新核查进展,说明截至关注函发出日公司所有存货存放地点、金额、库龄、第三方仓储业务合作方、近期盘点情况等,全面核查是否存在其他存货异常情形。 广州浪奇的财务状况早已每况愈下:应收账款居高不下,存货节节攀升,现金流持续为负,短期债务急剧增加,债务杠杆不断高涨。如果不是巨额土地补偿款,早已被沉重的债务压垮。 据广州浪奇半年报显示,截至今年6月30日,公司账面货币资金仅为6.47亿元,较年初10.3亿元出现了大幅下滑。与此同时,广州浪奇的应收账款从年初的34.46亿元进一步攀升至36.94亿元,预付账款从9.65亿元上升至12.46亿元,存货由13.77亿元增加至15.71亿元。而2017年广州浪奇存货仅为3.5亿元。 从存货周转率看,广州浪奇2017年为26.92,此后一路下降,至今年上半年已骤降为2.50。变化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今年上半年,广州浪奇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为-6.61亿元,资金压力较大,公司利用银行借款等方式进行融资,报告期内财务费用为7339.79万元,较去年同期增长11.05%。数据显示,截至今年上半年,广州浪奇的短期借款高达26.95亿元,较年初增加了6.65亿元。公司的资产负债比率也从2017年的73.51%大幅升至今年年中的79.54%。 记者注意到,广州浪奇是在公司董事会换届、新一届高管团队就任之后陆续披露出重大问题。28日早间,记者拨打了今年4月份辞去广州浪奇副董事长、总经理职务的陈建斌,其以“正在开会”为由挂断电话,并短信告知:“我从4月底已不在浪奇工作,抱歉!”此后电话为关机状态。 困局之下,广州浪奇又将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上海证券报记者将持续予以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