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对经济的冲击符合实际商业周期理论阐述的机制,供给波动是衰退和复苏的驱动力,随着有效疫苗落地,2021年全球经济将迎来强劲反弹。疫情期间的货币放松维持了资金的有序循环,营造了类似“中性”的货币环境,但疫情后货币的“非中性”将通过传统的经济周期和金融周期体现出来。反映2020年货币投放方式的差异,美国的主要风险是通胀预期导致的长端利率上升对金融市场的冲击,中国的主要风险是债务偿还压力。2020年各国经济非同寻常地同步深度衰退,但全球范围内疫情对行业和人群的非对称冲击又罕见的类似,由此疫后的反思也可能高度一致,为国际合作带来新的契机。经济学将更具有人文精神,进一步从新古典的自由主义向亚当斯密的古典经济学回归。 正文 又到年尾,和各位关注我的研究的朋友们分享个人对2020年的一点感悟、对2021的展望的些许思考。去年底我的年终思考文章(“致2020:不确定性的代价”)探讨了一些经济内生的不确定因素及其影响,并没有想到2020年人类社会遭遇的巨大不确定性来自于一场公共卫生危机。如果用一个词来描述2020年,全球最大公约数应该是疫情,截止年底新冠病毒确诊病例超过8000万人,170多万人丧失生命,全球经济经历了二战以来最深的衰退,这是人类百年不遇的劫难。 一、科学的力量 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2020年值得庆祝的地方,应该是科学,人类面对“瘟疫”所展现的韧性是科学的力量。尊重科学,戴口罩、勤洗手、社交隔离等科学的应对方式有效降低了病毒传播速度,为寻求更有效的疫情控制方法赢得了时间。科学家与时间赛跑研发疫苗,中国的科学家在疫情爆发初期第一时间将分离出的病毒、测序结果与世界同行分享,全球的研究者在10个月内完成了以前10年才能完成的研发工作。尽管年尾疫情有所反复,但有效疫苗的落地让我们看到了回归正常的希望。 科学也帮助了经济,疫情给人们的生活和工作带来巨大的冲击,但也加速了数字化转型,数字经济使得大隔离下关键经济活动维持正常。全民居家的大隔离中,线上娱乐、线上社交等有效缓解了隔离对民众心理的负面影响;云会诊、AI图像诊断等提高了医护人员的战疫效率;线上办公、远程教育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疫情对正常生产和教学秩序的冲击。 对经济研究者来讲, 2020年带来的一个异常挑战是跨界学习。我自己的体会首先是要有敬畏之心,任何人对新现象、新问题的理解都有局限性。疫情爆发后,我在2月1日发表的《疫情是短期冲击,不改变经济增长趋势水平》文章中,对全年经济增长影响的估算是0.4-1.0百分点,比2003年的非典冲击大,但现在看显然太乐观了。这让我想起凯恩斯说的“经济学家要是能像牙医那样能干又谦逊就好了”,牙医对每个人都有用,但不会夸大自己的作用,不会认为自己能挽救病患的生命。 也有一些分析和判断经受住了时间的检验。3月20号发表了《十字路口,关于疫情冲击的几个关键判断》,文章认为疫情冲击经济的源头在供给端(停工停产),不存在控制疫情和保经济增长之间的取舍问题,稳定经济首先要控制疫情;政策应对需要以民生为导向,金融应该通过减少利差来让利、不应该降低存款利率;在当时美国市场大跌、恐慌情绪蔓延的情况下,判断美国不会发生金融危机(源头是公共卫生危机,金融体系在经历次贷危机后的调整相对稳健,美联储政策支持等)。 回顾过去一年的研究,让我感受最深的在两个方面。一个是人文经济的视角。2月13日发表了标题为《口罩经济学的人文主义》文章,当时口罩供不应求,有些评论质疑限制口罩价格的适当性,认为阻碍了市场调节供求的机制,这篇文章以口罩为例分析为什么防疫物资不能以“价高者得”的自由交易决定其分配,提出应对疫情的经济分析需要人文关怀的视角。 4月8日发表的《走出疫情的人文经济学》,从公共卫生危机冲击供给出发,认为后疫情时期的经济政策不应以传统的需求刺激为导向,尤其不应指望房地产拉动需求,恢复生产和供给是关键。建议采取包括以工代赈、允许或者补贴鼓励民众以摆摊等自主择业的方式增加就业和供给能力。此文后来被社科院副院长蔡昉老师收录在他主编的 《“大流行”经济学》一书中,作为全书的收官之篇。 另一个是数字经济研究,3月10日发表了题为《从无接触经济到数字经济》的文章,基于过去三年对数字经济的研究,对疫情冲击下数字化转型加速及时进行了分析。后续有几篇关于数字经济的文章,都是从宏观和公共政策角度的研究。9月24日中金公司研究部发布深度报告《数字经济:下个十年》,结合宏观、行业、投资多个角度分析数字经济发展带来的机遇与挑战,应该是市场上第一篇系统性的研究报告,受到较大的关注。 以上是个人过去一年研究工作的一点感悟,展望2021,疫情的演变仍然是主线,但与2020年初疫情爆发期不同,人类对新冠病毒的认知有了很大进步,尽管近期疫情在欧美带来新一轮冲击,在中国也出现多点零星散发病例,但应对疫情的社会组织工作日益成熟,疫苗落地也会帮助主要经济体在明年的某个阶段形成群体免疫,经济活动有望渐进回归正常。在这个基准情形下,怎么看明年的经济? 二、不一样的周期 一位对经济运行有深刻理解的专家曾向我提出过一个很有启发性的问题,中国经济在2021年将处在经济周期的什么阶段?我想之所以有这个问题,是因为这一次和传统的经济周期不一样,也关系到怎么看驱动明年经济复苏的动力,可持续性如何及对政策的含义。过去几个月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不敢轻易给出答案,要避免大的偏差,需要赋予经济数据以分析框架,把经济周期理论和现实经济运行的特征结合起来。我们需要花点篇幅先简要回顾一下经济周期理论。 看2021年,市场参与者经常提到的一个问题是明年经济增长反弹会不会带来通胀上升,背后的逻辑是过去几十年主流的经济周期分析框架,即新凯恩斯经济学。一个基本的假设是短期内价格和工资有粘性(调整价格有成本、信息不对称导致经济主体看不清总体市场情况和未来等原因),商品的价格和工资在短期内不变,由此货币供给增加带来实际收入上升,提升需求,企业增加生产来满足需求,提升就业。但随着失业和其他闲置资源下降,供给相对需求不足,物价和工资上升。 如果价格和工资没有粘性,货币的增加直接转化为价格上升,供求平衡通过价格调整来实现,不影响实体经济变量比如就业和产出,这是古典经济学的货币中性假设,即货币量的变动只影响物价,不影响实体经济。这显然与现实不符,一个解释就是上述的价格粘性,新凯恩斯经济学是现代中央银行逆周期调节的理论基础,也就是通过货币政策的调整来稳定就业和经济增长,当然这种逆周期调节是短期的、有限度的,不能改变经济的潜在增长率,闲置产能被充分利用时,货币刺激只带来通胀上升。 因为央行不掌握充分的信息,加上政策从实施到影响经济活动有时间差,逆周期调节难以精准到位,往往出现超调的现象,由此出现需求疲弱、经济衰退、物价下降,货币政策放松,到经济复苏、需求过热、物价上升,政策紧缩的周期波动。著名的美林时钟就是把经济增长、通胀和货币政策的不同组合划分为周期的4个阶段,导出对投资策略有不同的含义。把这个周期分析框架对照当前的现实,一个问题是,在疫情冲击之前,以通胀为标志的传统经济周期波动已经不再明显,美林时钟似乎失效了。为什么?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带来的一个反思是要重视金融的顺周期性对宏观经济中周期波动的影响,金融周期刻画了信用扩张和资产价格(尤其房地产价格作为信贷抵押品)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机制,导致顺周期性,均值回归的动能没有传统的经济周期强。传统的经济周期一般涵盖1-8年时间,一个金融周期从繁荣到衰退持续15-20年时间。过去40年,在金融自由化、市场化的环境下,全球范围内传统的经济短周期波动的特征越来越弱,金融的顺周期性成为宏观经济不稳定的主要源头。 次贷危机前的十几年美国经济经历了所谓“大缓和”(the Great Moderation)时代,宏观经济(增长和通胀)波动下降,但最终房地产泡沫破裂,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导致经济大衰退(the Great Recession), 随后几年去杠杆,直到2013年金融周期才在触底后再次进入扩张期。在疫情之前,美国经济连续10年正增长,是有记录以来持续时间最长的经济扩张期,似乎又回到大缓和时代,估计谁也没想到最后是一场公共卫生危机打断了这个扩张期。 过去十几年中国经济增长和通胀率的波动也明显下降,为应对全球金融危机采取的信贷扩张开启了中国的第一个金融周期,到2017年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加强金融监管,信贷放缓,金融周期进入去杠杆阶段。为应对疫情的冲击,2020年再次见证信贷大扩张,一个后果是延后了金融周期的下行调整。 以上描述的经济周期(以增长和通胀为标志)和金融周期(以信用和地产价格为标志)可以说是战后以来市场经济周期波动的主要机制,头几十年经济周期是主导力量,自80年代金融自由化、贫富分化、财政受约束以来,金融周期的力量日益重要。回到上文提到的问题,怎么看经济所处的周期的阶段,关键是要理解疫情冲击导致的经济波动和传统的经济周期与金融周期有什么不同。 首先,传统的经济周期和金融周期的波动一般是需求驱动,内生的机制,从衰退到复苏,往往是在政策的刺激下需求率先反弹,然后拉动生产。在这个过程中,需求复苏的速度快于供给,产出缺口下降,通缩压力减缓或者通胀压力上升,货币政策宽松力度下降甚至边际收紧。疫情的冲击是外生的,主要载体是停工停产和社交隔离,首先冲击的是供给,虽然需求也受到影响,但源头在供给端。疫情消退后,复苏也始于供给端,这是跟一般的经济复苏最根本的不同之处。 由此我想到曾经一段时间在学术界占有重要地位(两位主要提出者后来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但对政策和市场影响不大的实际商业周期理论(Real Business Cycle)。实际商业周期理论淡化需求和货币在经济周期波动中的角色,认为经济波动主要由实体经济供给端的因素驱动,比如技术进步、自然灾害等。这个理论产生的背景是1970年代,政府的需求管理过度干预经济,货币扩张带来滞胀,是经济学反思凯恩斯理论的一部分,但其否定需求和货币的作用不符合现实,使得其影响局限在学术界。 然而,任何理论都有其适用的特殊场景,2020年疫情冲击导致的经济波动比较符合实际商业周期的逻辑,尽管全球政策当局采取了大规模的货币和财政扶持,依旧不能避免经济的大幅下滑,因为经济活动受到公共卫生危机带来的物理限制约束。同理,明年疫情缓解,物理限制下降甚至消除,全球经济活动必然反弹,和财政货币无关。这是我们认识当前经济周期机制的关键一点。当然,这不代表我们可以忽视货币的角色,2020年投放的货币在2021年将发挥什么作用? 三、货币的作用 实际上,经济周期(新凯恩斯理论)、金融周期、实际商业周期之间的差别就是源自对货币角色的理解,这也是我们看明年经济复苏的力度、未来的可持续性和风险点的关键。比如,今年的货币大规模投放会不会导致明年通胀大幅上升,如果通胀不是问题,那钱去哪儿了?债务可持续性是不是问题? 整个经济学思维的演变和货币的角色紧密相关,两大流派,古典经济学认为货币是中性的,货币供给量的变化只影响物价,不影响实体经济比如增长、就业等,实际商业周期理论把货币中性的理念推向极致,货币只是面纱,不影响资源配置。另一派,从马克思到凯恩斯认为货币非中性,货币供给的变化作用于实际消费和投资,影响实体经济。对照2020年全球货币大投放,尤其美国广义货币增长超过20%,货币发挥了什么作用?通胀没有起来, 但也没能避免经济大幅衰退,那货币去哪儿了? 首先要区分货币供给与需求,疫情冲击下停工停产打断了正常的资金流动循环,维持支付(工资、租金、债务还本付息等)需要更多的备付现金,同时,面对未来发展的巨大不确定性,经济主体对货币等流动性资产的预防性需求增加。货币供给的增加满足了这些需求,避免了经济主体大规模破产,从而限制了疫情冲击通过需求乘数效应放大对经济的影响。 在4月份疫情最紧张的时候,美国一位经济学教授建议经济时钟停止在5月1号,所有的债务和应付款偿付暂停,直到疫情消退恢复正常。这个方案显然不现实,但在概念上有点类似上述增加货币供给满足备付和流动性需求的做法,都是试图把疫情的冲击限制在供给端的物理约束,降低需求端的乘数效应。从这个意义讲,货币不是中性的,其非中性不是来自疫情冲击本身,而是现代市场经济复杂的支付和债务债权关系。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2021年疫情消退,经济活动基本恢复正常,额外的备付和流动性需求下降,2020年超常规投放的货币将如何影响经济?回到经济时钟停摆的例子,在货币层面可以假设一个情形,就是把多余的货币收回来,回归常态,这就是大家讨论的政策退出,理想的情形是货币投放和回收相互抵消,货币是中性的。但问题没有这么简单。在现代金融体系里政策的有序退出是一个挑战,说到底还是和货币非中性的作用机制有关。 首先看新凯恩斯理论的货币非中性,商品和服务价格有粘性,短期内价格不变意味货币供给增加人们的实际收入,提升实际消费和投资支出,带来产出和就业增加,但中期来讲价格是灵活的,随着需求增加、闲置产能减少、人们对未来的预期改善,物价上升。在这个框架下,经济增长提速一般是通胀上升的前奏,货币政策也把GDP增速作为判断经济过热或过冷的一个重要指标。 按照中金宏观组的预测,中国的经济增速2020年在2%左右、2021年反弹至9%,加速7个百分点,美国今年负增长3.5%、明年正增长超过5%,反弹8.5个百分点,按照历史经验应该会导致通胀显著上行。但这一次不一样,疫情冲击经济源头在供给端,或者说供给和需求同时受到影响,这是为什么今年的经济大幅下行并没有带来通缩压力,同理,明年的经济反弹首先是供给的反弹,强劲增长并不必然意味通胀上升。 关键还是要看需求和供给的相对大小,供给复苏通过乘数效应是否导致总需求大于总供给?我们判断疫情后美国的通胀风险高于中国。首先是货币增长速度有很大差异。截止11月份美国M2同比增长25%,比去年底加速18个百分点,11月中国的M2同比增速10.7%,比去年底加速2个百分点。 货币投放方式也有差异。广义货币(银行存款)一般有两个投放渠道,银行信贷和财政:贷款是货币投放、还贷是货币回笼,新增贷款是货币净投放;财政支出是货币投放,税收是货币回笼,赤字是净投放,但政府发债也是回笼货币,美联储在公开市场购买国债(量化宽松)是间接的赤字货币化。我们估算美国今年的M2加速约有一半来自赤字货币化,中国的M2投放主要靠信贷。 财政投放货币和信贷投放货币的差异在于,前者增加私人部门的净资产(对应的是政府负债的增加,国债或者央行的负债即基础货币),后者不增加私人部门的净资产(银行贷款既是借款人的当前现金流,也是借款人未来要偿还的债务),由此财政投放货币促进私人部门消费和投资的动能比银行贷款强。那为什么这么强的货币扩张并没有带来美国的通胀上升?一个解释是疫情导致被动储蓄(隔离限制了消费支出)和防御性储蓄(应对不确定性)增加。随着疫情消退,2020年累积的储蓄可能转化为消费和实体投资需求,带来物价上升。 美国未来所面临的通胀压力是一次性、暂时的,还是代表大方向的改变?虽然有全球化后退(产业链缩短)、 人口老龄化增加成本的担心,但主要还是要看贫富分化的演变。贫富分化导致消费需求不足,对应的是储蓄过剩、低通胀和低利率。虽然今年的财政扩张增加了中低收入阶层的可支配收入,但贫富分化有深层次的原因,目前看不到趋势性的改变。 尽管持续的通胀压力不是大概率事件,但阶段性的通胀预期依旧可能导致长端利率上升(对短期通胀压力容忍度的上升意味美联储提升短期利率可能性小),增加金融市场的波动。尤其考虑到2020年的货币大幅扩张,虽然部分是满足经济主体的流动性需求,部分也消化在增加风险资产配置上,美元贬值是其中一个体现。美元长端利率上升,将可能对风险资产包括美国股市和新兴市场带来冲击。按照传统的指标比如盈利收益率(PE的倒数),美国股市的估值处在历史高位,但和当下的无风险利率比较,相对估值并不那么贵,关键问题是低利率能否持续。 货币非中性现阶段在中国更多和金融周期联系在一起。2020年信贷大幅扩张,我们估算非政府部门债务/GDP(宏观杠杆率)增加了约18个百分点,是应对全球金融危机以来最大幅度的年度增加。由于地产的信贷抵押品角色,这一次的信贷扩张再次伴随房地产价格上升。信贷扩张为应对百年不遇的疫情冲击发挥了有益的作用,但也增加了未来金融周期下行调整的压力和政策面临的挑战。 2021年债务偿付压力一方面可能限制供给创造需求的乘数效应,另一方面增加了债务违约的压力。近期中央工作会议强调宏观政策的连续性、稳定性和可持续性,前两个词意味不会急转弯,可持续性意味要关注中期的风险,政策需要在短期和中期之间取得平衡。在金融周期下行调整中,理想的宏观金融环境是“紧信用、松货币、宽财政”,在经历一轮大规模信贷扩张后,经济有内生的信用紧缩动能,作为对冲,促进有序的去杠杆需要松货币和宽财政配合。如果宽财政的力度有限,信用和货币之间的跷跷板效应就会更明显。 在这样逻辑下,明年信用利差和无风险利率可能呈现此长彼消的关系,虽然GDP增速有强劲反弹,但无风险利率上升的空间有限。同理,作为上述中美之间货币非中性差异的反映,中美利差(10年期国债收益率之差)在2020年可能已经接近顶部,未来下降的可能性较大。 更深层次来讲,降低货币非中性,减少金融的顺周期性对宏观经济稳定和资源配置效率的损害,需要加强金融监管,维护以分业经营为主体的宏观审慎框架。理论上讲,混业经营可以通过不同板块协同来提升资源配置效率,但由此要求监管深入涉及金融机构的内部运作,反而会削弱市场主体的作用。宏观上来讲,混业经营的危害在于把政府信用对银行体系的担保延伸到资本市场,既干扰市场配置资源的效率,又影响金融稳定,恶化收入分配。 四、经济学的人文精神 疫情给经济社会带来二战以来最大的冲击,各国经济经历了非同寻常的同步下降,是一场真正的全球危机,而传统的经济危机或金融危机一般源于一个经济体或者一个区域,虽然通过国际贸易和金融影响其他国家,但显然有很大差别。另一方面,这次疫情在全球范围内对不同行业、不同人群有很强的非对称影响。社交接触密集的行业和相关的就业人群受到很大冲击,而通过科技和数字化实现无接触模式的经济活动受影响小,甚至受益于替代效应。 同时,为应对疫情冲击,各国中央银行的货币宽松和经济主体的债务扩张加剧了经济的结构分化,实体经济的下行和资产价格大幅上升、金融的扩张形成鲜明的对比,全球范围内资产泡沫、贫富分化和金融风险增加了。在美国,股票价格上涨主要在新经济领域,尤其是几个大型平台企业,财富的集中成为更加突出的问题。在中国,2020年“房价上升、房租下跌”的组合是疫情对高收入与低收入、金融与实体、中老年与年轻人群产生不同影响的一个集中体现。 以上两点的一个含义是,疫情后全球各国对经济社会问题的反思可能具有非同寻常的一致性。我们已经看到这方面的迹象。疫情冲击下数字经济发展成为新增长点,同时,中国、美国和欧盟的公共部门最近都在加大消费者权益保护,强化反垄断和维护公平竞争的政策和监管力度。疫情也增加了各国对气候和绿色经济的重视,中国政府提出争取在2030年前碳排放达峰、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欧盟提出2050年实现碳中和,美国当选总统拜登提出重返巴黎气候协定。 从经济学思维来看,我们需要进一步反思过去几十年占主导地位的新古典经济学(Neoclassical Economics)。新古典所说的市场有效配置资源是给定财富分配前提下的帕累托最优,然而当前财富分配所决定的资源配置从长期来看是否可持续呢?在1934–48年期间任职美联储主席的Mariner Eccles曾经对新古典经济学思维下的资本积累有如下反思: “像一个巨大的吸入泵的作用,到1920年代末,社会生产的财富越来越多集中在少数人手里。这个在早期起到了资本积累的作用。但是,通过剥夺大众消费者的购买力,这些资本积累者也丧失了对其生产的产品的有效需求,进而也丧失了支持其进一步增加实体资本积累的基础。结果就像一场扑克游戏,筹码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里,其他人只能通过借贷来维持游戏。当信贷难以为继时,游戏就结束了。” 疫情的影响也凸显了财富分配所决定的资源配置能否为社会伦理接受。在疫情爆发的早期,口罩供不应求,当时看到不少评论认为应该通过市场自由交易来决定口罩的分配,也就是价高者得。现在,疫苗落地,并没有看到主张自由市场交易决定疫苗接种时间先后的文章与评论。希望这是一个进步。经济学需要从新古典向早期的古典经济学(亚当•斯密)回归,需要增加人文和政治经济学的视角。 本文参考:2020年12月31日中金研究院已发布的《致2021:不一样的周期》
魔幻的2020终于将行至终点,很多朋友已经迫不及待在筹划如何做一个狠狠的告别。有个朋友打算买一打啤酒,最后一天坐在阳台上,对着空荡荡的维多利亚港,独自喝完;另一个朋友准备泡一壶普洱,慢慢翻阅这一年的手机相册,再将所有厨艺的照片编成一个特别的美篇;还有一个朋友,打算发起一个腾讯会议,在线上串联起告别2020的故事会。生活确实需要一些仪式感,特别是在挥别2020这个喜忧参半的时间点。不管有没有计划,或是有怎样特别的计划,我的建议都是,打开网易云音乐,在告别时播放亚萨乐队的一首歌——《回到起点》。 清淡的吉他,零散的鼓点,嘶哑的声线,再加上神同步的歌词,实在很适合做告别2020的背景音乐。“风风雨雨又过了再一年,多了白发,也变了些容颜,欢笑泪水,已化作云烟,逃避回忆,不敢面对昨天。时光交错,推着我向前,悲伤幸福,还会继续上演。游游荡荡,漂浮在醒醉之间,恍恍惚惚,我又回到起点。生命不过是一场体验,游荡恍惚是一种考验,平凡不凡,只是不同的经验,做回自己,重新回到起点。” 回到起点,一夜回到解放前,2020年留下的,的确是这一副颓丧、无奈的嘴脸。 微观来看,虽谈不上百业凋零,但小微经济个体实属哀鸿遍野,很多人、很多企业的境况一下子倒退了很多年,站在每一个大门紧闭的店铺门口,坐在每一个空洞黑暗的电影院里,面对每一张愁眉不展的陌生面孔,看到每一个萧瑟混乱的电视画面,你都能轻易对这份微观之痛感同身受。宏观来看,世界停摆,要素投入和要素流动骤然滞涩,保护主义、民粹主义和孤岛主义在病毒催化下变本加厉地肆虐,实体经济陷入百年一遇的同步衰退,根据IMF的预测,2020年全球经济收缩4.4%,即便2021年能够如乐观预期般那样实现5.2%的经济复苏,也不过是在总量上回到了2019年的水平。也就是说,新冠疫情至少让全球经济整体经历了一个“失去的两年”,这种宏观之殇,绝对意义上虽不能说前所未有,但相对于生命有限的这一代人而言,绝对是生平未见。 回到起点,听上去是一个很丧的命题,但真的循环播放《回到起点》这首民谣,反而慢慢有一种放下的释然和再出发的坦然,在悄悄生长。我想,这就是经历之于人生的意义,无论怎样,不凡亦或是平凡,都是一种能够带来变化的体验。也许我本身就是一个生性乐观的人,所以在我看来,回到起点,于民于国、于你于我,既然已经既成事实,不如在苦痛的底色上寻找一些亮点。仔细想来,回到起点,也不失为一种难得的体验。 回到起点,才能重温出发的自由。 很多时候,走得太快反而容易忘记了前行的意义,只有被迫停下的时候,才能找回初心。新冠疫情,让我们很多人承受了收入下降、事业下沉的打击,但也正是由于疫情,我们学会了反思自己、放慢节奏、回归生活,生活品质也许有所下降,但人生质量却因此变得更加厚重。经济世界也是这样,疫情一方面造成了衰退,另一方面也让国家和企业开始重新审视增长的目标和发展的战略。越来越多的人幡然醒悟,外表的闪亮光鲜总是不如内里的平和充实。于是,回到起点的国家,不再盲目追求增长的狂欢,而是更加注重民生的呵护和发展的质量;回到起点的企业,不再一味追逐无尽的利益,而是更加注重竞争力的提升和精气神的凝聚。这种初心回归,让再出发之后迈出的每一步,都更加脚踏实地。 回到起点,才能发现前行的潜力。 弓弦拉满的时候,绝不会有再加力的可能;极速奔跑的时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潜能可以调动。新冠疫情之后,弓弦松弛了下来,脚步慢了下来,人类反而再次发现了内里深藏的原力。很多朋友疫情之前忙于事业,满负荷工作,对生活总是一副累觉不爱的样子,作为初代独生子女的现役中年人们更是鲜有亲手操持各种家务的经历,而疫情之后,当在家工作成为一个常见安排,很多朋友又意外地掌握了很多生活技能,以至于经常有人在朋友圈里惊叹于自己的潜力无限。经济世界也是这样,正是由于全球化在疫情中回到起点,各个国家才更加重视挖掘内部的潜力,中国也由此树立起以内部大循环为主体的内需增长大旗;正是由于传统经济在疫情中回到起点,人类才进一步发现线上模式改造经济体系的无尽可能。这些潜力的发现,让再出发之后迈出的每一步,都更加坚实有力。 回到起点,才能把握调整的契机。 一帆风顺、畅行无阻的时候,所有的战略都有不言自明的过程正义和实践正确,只有发展受阻的时候,真正意义上的战略调整和思路转变才会深层发生。新冠疫情之前,全球经济实现了40年的共同增长,石油危机、科技股泡沫和次贷危机都最终被淹没和消化在发展洪流里,赤子增长、量化宽松的逻辑不断自我强化;新冠疫情之后,黄金增长范式与宏观政策应对都已然失效,这一场源自病毒领域、侵蚀实体经济的公共卫生危机,不仅带来了增长的灾难,更是引致了宏观调控的时代之变。经济回到起点,政策反而迎来了调整的契机。于是乎,我们看到了美国的总统之变,从特朗普到拜登,美国政策从极端民粹回归老派守序,这是美国试图先破后立、重建全球秩序的新尝试;此外,我们也看到了中国的模式之变,从外循环为主体转向内部大循环为主体,从参与扁平的全球化到主动引领以区域化为核心的多层次全球化,中国正在谋求更高维度改革开放的新格局。这些调整的发生,让再出发后迈出的每一步,都更加契合时代主题。 2021 总之,越过2020,迈向2021,人类世界回到起点,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读者朋友们,都能在再出发的前路上,不念过去、不惧将来。 本文为程实博士为《中国外汇》撰写的随笔
作者:张启迪,金融学博士,高级经济师,CFA,中央财经大学国际金融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电子邮箱:zhangqidi1@126.com 微信公众号:wallstreeteco 近期,决策部门关于房产税的相关表态引发市场广泛关注。2020年11月初,刘昆部长在十四五规划辅导读本中发表的《建立现代财税体制》一文中提出,“按照‘立法先行、充分授权、分步推进’的原则,积极稳妥推进房地产税立法和改革”。12月21日,全国住房和城乡建设工作会议亦提出,要稳妥实施房地产长效机制方案,促进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12月23日,财政部党组书记、部长刘昆在《人民日报》发表《建立现代财税体制(深入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再次强调要“按照‘立法先行、充分授权、分步推进’的原则,积极稳妥推进房地产税立法和改革”。2021年是十四五规划的开局之年,房产税推进速度是否会加快?这是本文所要回答的问题。 一、当前决策层对房产税仍持审慎态度 征收房产税的提议最早大概可追溯至2010年。在“十二五规划”中提到,“研究推进房地产税改革”。2011年,上海和重庆两地开始房产税试点。此后,房产税推出的准备工作逐渐加快。房地产登记方面,2014年11月,国务院发布《不动产登记暂行条例》,2018年6月,不动产登记实现全国联网。房产税立法方面,2013年11月,在《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问题的决定》中提到,要“加快房产税立法并适时推进改革”。2018年3月,财政部原部长楼继伟表示,“预计房地产税立法草案今年将进入人大审议” 。 然而,由于中美贸易摩擦爆发,叠加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最近两年房产税立法推进几乎处于暂停状态。2020年5月以来,随着宏观经济趋于稳定,房地产税立法推进再度启动,但相关部门的表态趋于谨慎。5月14日,人大常委会法工委相关负责人在谈及“落实税收法定原则”进度时表示,按照安排,相关工作正在稳步推进,有关方面正在研究起草房地产税法草案。5月18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新时代加快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意见》,提到“稳妥推进房地产税立法”。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在11月3日发布的“十四五规划”中还是在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涉及房地产的内容方面主要仍强调“坚持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并未提及房产税推进和落地事项。而在“十三五规划”中,曾明确指出“完善地方税体系,推进房地产税立法”。上述变化说明,在国际国内宏观经济形势仍存在较大不确定性的情况下,决策层对于房产税的推进更加谨慎。 二、房产税推出对经济的影响存在较大不确定性 (一)房产税可能对房价产生较大影响 目前房产税对房价究竟有何种影响仍存在较大争议。有观点认为房产税对房价不会产生多大影响,主要是因为从国外经验来看房产税并没有起到抑制房价上涨的作用。也有观点认为房产税推出会导致房价下跌。笔者认为,上述观点都只说对了一半。从短期来说,在没有其他政策对冲的情况下,房产税对前期涨幅较大城市的房价将产生较大影响。过去中国房地产市场长牛已经超过三十年,居民部门大部分资产都是房地产。并且,房地产持有存在严重不均的现象。当前,房价上涨预期已经走弱,租金收入又无法弥补持有房地产的机会成本,在这种情况下,征收房产税不仅会对房价产生较大影响,而且可能出现大量抛盘引发流动性风险。中国房地产市场具有极强的特殊性,国外经验并不适用于分析国内房地产市场。从长期来说,房产税无法改变房价走势。然而,房产税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房价上涨的波动率,因此也会对房价产生抑制作用。总的来看,不论短期还是长期,房产税对房价均具有抑制作用,并且对短期房价的影响可能更大。 (二)一旦房价大幅下跌可能引发金融和经济风险 房价下跌可能引发以下五种风险,一是房地产企业债务风险。一旦房价出现下跌,房地产企业存货价值将会下降,资产负债率也会上升,房地产企业抵押给银行的土地和房产价值也将下降,可能引发银行抽贷、断贷。其他融资渠道也可能出现收紧,导致企业现金流出现断裂。二是居民债务风险。一旦房价出现下跌,居民部门抵押给银行的押品价值也将出现下降。这将降低居民部门的还贷意愿,大量居民债务可能出现逾期。三是地方政府债务风险。一旦房价出现下跌,城投公司提供给金融机构的土地等押品价值也将下降,届时城投公司也将面临融资压力,可能引发城投公司债务违约。四是银行风险。目前银行系统贷款存量的40%都直接或间接与房地产相关。一旦房价出现下跌,银行金融风险也将上升。五是经济风险。由于房地产产业链条较长,涉及行业众多,一旦房价出现下跌,房地产投资以及其他相关行业的投资也将出现大幅下滑,经济下滑压力也将加大。而且,如果上述风险形成共振,甚至有可能引发小型区域性甚至是系统性风险,这也是房产税迟迟难产的最主要原因。 三、房产税推出必要性正在上升 (一)推出房产税是实施双循环新发展的必然要求 推动形成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重点是国内大循环,而国内大循环的建立要求形成以消费为主的经济结构。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居民部门的支出大部分用于房地产,不仅造成了房地产泡沫,加大了金融风险,而且导致居民杠杆率大幅上升,势必影响中长期经济增长。横向比较来看,与其他主要经济体相比,中国居民部门杠杆率已经处于高位。如果杠杆率进一步上升,势必将对消费造成挤出效应。因此,继续依靠房地产发展经济已不可持续。在这种情况下,有必要尽快推出房产税,避免房地产再度过快上涨,以便于尽快实现居民部门需求结构的调整。 (二)推出房产税是实现房地产长期健康发展的必然选择 过去三十年中国房地产市场中间经历多轮暴涨,部分城市房地产市场泡沫化严重,这与房产税制度的缺失密切相关。由于持有房地产机会成本较低,致使大量资金参与房地产投机活动,导致房地产价格每隔几年就会经历一轮暴涨。不仅大幅推升了居民杠杆率,而且对实体经济产生了挤出效应,加大了金融风险。在现有房地产宏观调控政策中,房产税对于遏制投机活动最为有效。如果房产税能够落地,将有效提升投机成本,避免今后再度出现房价暴涨的情况。因此,必须要推出房产税才能实现房地产市场长期健康发展。 (三)推出房产税有助于减轻贫富分化 当前全球主要经济体基本都面临贫富分化问题。贫富差距拉大会导致经济结构失衡加剧,严重危害中长期经济增长前景,整体经济抗风险能力也会变弱。次贷危机后美国经济复苏疲弱,经济出现超预期低增长,跟美国贫富分化加剧有直接关系。造成美国贫富分化拉大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工资增速放缓,二是股票、房地产等资产价格上涨,而造成中国贫富差距拉大的主要原因就是房地产。一方面,房价上涨促使财富向富裕人群集中,另一方面,房价上涨迫使中低收入人群不得不借入更多的负债购房。而负债的持有方亦是富裕人群。房产税推出后,有助于抑制房价过快上涨,居民杠杆率上升速度也将放缓,以上均有助于减轻贫富分化。 (四)推出房产税有助于改善地方政府收入结构 当前,地方政府财权与事权不匹配问题较为突出。房产税作为直接税的一种,可以为地方政府筹措财政收入,提供稳定的收入来源。中国城镇化率已经超过60%,具备开征房产税的基础条件。虽然房产税收入在短期内无法完全替代土地出让收入,然而对于调整地方政府收入结构同样有很大作用。并且,随着今后城镇化水平不断提升以及房产税政策的逐步完善,房产税占地方政府收入的比重也会越来越高,最终将超过土地出让收入。目前,一线城市二手房成交占比超50%,房地产市场已经进入存量房时代。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城市进入存量房时代。在存量房交易为主的房地产市场中,土地财政模式将不可持续,征收房产税也将是必然选择。 四、十四五期间内落实房产税是大概率事件 (一)房产税对房价的不利影响可以通过政策进行对冲 虽然一旦开征房产税可能给房价带来不确定性,影响宏观经济和金融稳定,然而,这一影响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政策进行对冲。笔者此前曾多次撰文提议在推出房产税的同时降低房贷利率,这样既有利于稳定房价,也有助于降低居民债务负担。此外,还可以先在部分城市试点(例如一二线城市)试行房产税,之后再扩大征税范围。或者是先设立相对较高的收税门槛,之后再逐步降低门槛,以上均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房产税推出可能带来的不确定性。 (二)经济平稳条件下征收房产税风险较低 此前,诸多市场机构预期房产税将在2020年完成立法,2022年开始征收。中美贸易摩擦爆发以及新冠肺炎疫情一定程度上迟滞了房产税的出台速度。当前,中国经济已经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预计2021年经济增速将出现大幅回升。在这种情况下,尽快推进房地产立法工作是较为合适的。待房地产立法完成后经济也将完全回归正轨,届时择机征收房产税风险相对较低。 (三)房地产企业杠杆率得到有效控制是实施房产税的先决条件 近期,监管部门设置“三道红线”限制房地产融资。收紧房地产融资一方面是为了降低房地产企业杠杆率,降低房地产企业风险,另一方面也是为后续开征房产税做准备。如果房地产企业杠杆率得到有效控制,届时即便是因征收房产税房价出现一定程度的下跌也不会给房地产企业带来较大风险。展望未来,利用2年左右的时间完成房地产企业债务风险的治理再开征房产税是较为合适的。 (四)十四五规划中已暗示房产税将在十四五期间落地 2020年9月23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调整完善土地出让收入使用范围优先支持乡村振兴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意见》指出,从“十四五”第一年开始,各省(区、市)要分年度稳步提高土地出让收入用于农业农村的比例。到“十四五”期末,土地出让收益用于农业农村的比例要达到50%以上。而土地出让收入占地方政府收入的80%以上。如果50%用于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那么势必将有新的税种代替土地出让收入,而这一税种很可能是房产税。因此,《意见》从某意义上来说已经暗示房产税将在十四五期间落地。 目前房产税的征收已基本不存在技术层面的障碍。考虑到2021年以后中国经济将逐渐趋于稳定,房地产企业债务风险也将得到有效治理,配合宏观经济政策的对冲以及房产税征收机制的过渡性设计,房产税在2021-2022年完成立法、2023-2024年落地是有可能出现的。鉴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国际经济形势和地缘政治环境都将面临较大不确定性。国内经济增长也将持续面临诸多挑战,房产税的推出永远没有最好的时点。推出时间越晚,越不利于国内大循环的建立和经济结构的调整。征收房产税是需求侧改革的必由之路,不仅有助于抑制金融资源过度流向房地产市场,提升资金在经济中的配置效率,而且有助于稳定居民杠杆率,增加居民消费。只有切实推动房产税落地,才能真正推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形成。
2021年,如何进一步挖掘中国经济的内生增长潜力? 在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CF40)资深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张斌看来,中国需要在结构改革政策、需求管理政策、对外经济政策等方面做出调整。 他认为,结构改革政策的要义在于补上重要的短板,而中国经济当前发展阶段最大的短板是接近3亿农民工不能真正融入城市生活。 张斌表示,应该把近3亿农民工真正融入城市生活作为接下来结构改革政策的头号目标。实现这个目标,需要社保、城市公共服务、土地、户籍等方面的政策做出突破性调整,让农民工享受与其他市民同样的公共服务和社会保障。 需求管理政策方面,张斌提出,过去在提升总需求的政策工具选择上,由地方政府参与和主导,并且有不同程度政府信用背书的举债投资大行其道,这种提升总需求的方式代价高昂,带来多重困境。 “摆脱这种困境的方式在于开大总需求管理政策的前门,让规范的货币和财政政策工具真正发力。”张斌强调,当遇到需求不足的时候,首先使用的工具应该是降低利率,把利率政策工具用足;如果还不足以扭转局面,则可以扩大预算内财政支出。 降低利率会不会带来更多的货币增长和房价上涨? “未必如此。”张斌对此解释称,降低利率刺激了私人部门信贷需求,私人部门信贷增长带动总需求增长。实现同样的总需求增长,所需要的私人部门信贷少于公共部门信贷。再考虑到这种模式下地方政府对土地财政的依赖大幅下降,房价未必会上涨。 对外经济政策方面,张斌认为,安全威胁并非来自开放,而是来自垄断,包括国际市场上的各种垄断。 对此,一要积极参与CPTPP等国际经贸协定,与国际社会协力抵制垄断行为;二要把科研和高科技领域的对外开放之门开得更大,更好地保护知识产权,充分调动市场自发的力量打破垄断;三要在基础科研领域引入更有效的激励机制,促进基础科研与产业发展的良性互动。 2020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对中国和全球经济带来了巨大挑战。中国经济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单,这主要得益于三方面的力量。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中国出色地控制住了疫情,这是经济恢复增长的前提条件。 第二,在疫情传播严重并对经济运行造成严重破坏的2020年1季度,中国采取了非常果断、有针对性的经济对策,包括货币和财政支出总量上的扩张,也包括有针对性的纾困。 这些政策有助于防止需求过度下滑和保障供给,再加上我国居民部门较高的储蓄率,居民和企业的资产负债表没有在疫情中垮掉,大部分受疫情影响突出的居民和企业挺住了。一旦疫情得以控制,经济很快就再次展现活力。 第三,出口的出色表现。在国外疫情严重、国外很多制造业产品生产难以为继的时候,中国凭借完整、灵活的工业体系补上了缺口,不仅让出口大幅增长,也及时满足了国外市场的需求,对中国和全球经济都做出了重大贡献。 2021年,中国需要在经济结构改革、总需求管理、对外开放等多方面的政策上做出调整,挖掘内生增长潜力,保持经济平稳运行,让社会大众更充分地分享经济增长红利。 结构改革政策: 让3亿农民工真正融入城市生活 经济增长是个正反馈过程。有各个部门之间的良性互动,经济才能在正反馈进程中不断获得增长动力,保持经济持续增长。 结构改革政策的要义在于补上重要的短板。补短板不仅是带动一个部门的成长,也会形成各个部门之间的良性互动,带动整体经济的发展。 如何找到经济发展的短板?没有参照系,仅凭自身的感受很难找到真正的经济短板。我们把高收入经济体类似发展阶段中的规律性现象作为参照系,把中国经济成长和经济结构变化轨迹放在参照系中做对比,从而为发现中国经济的短板找到了线索。 中国的制造业成长和发展非常成功,制造业发育程度大幅超出了所对应高收入国家的类似发展阶段。出口是一面镜子,反映了一国的制造业能力。中国出口产品复杂度对应的是人均收入2万多美元经济体才会出现的出口复杂度。 有学者指出中国制造业相较美日德等发达国家的高端制造业还有很大距离,这是事实,但还应该看到就中国目前人均收入1万美元的发展阶段而言,我国的制造业发展水平已经很出色。 更重要的是,制造业研发投入、生产分工和产品销售等多个环节的证据显示,中国的制造业产业升级还在持续推进。就目前发展阶段而言,制造业不是中国经济的短板。 中国经济当前发展阶段最大的短板,是接近3亿农民工不能真正融入城市生活。在与参照系对比中,中国最突出的差距是工业和服务业中的就业占比偏低,城市化率偏低,以及消费占比偏低。 造成这些差距的主要原因是中国仍有接近3亿农民工不能真正融入城市生活,不能完整纳入就业统计,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工业和服务业中的就业偏低,也部分解释了中国的城市化率偏低和消费占比偏低。 应该把近3亿农民工真正融入城市生活作为接下来结构改革政策的头号目标。这不仅关系到社会公正,关系到近3亿农民工及其家庭的生活福利,也关系到中国经济整体的增长潜力。 近3亿农民工能够安居在城市,中国的经济增长潜力会有再一次的巨大释放。这将带来巨大的市场需求,也带来人力资本积累和供给能力的巨大提升。 实现这个目标,需要社保、城市公共服务、土地、户籍等方面的政策做出突破性调整,让近3亿的农民工享受与其他市民同样的公共服务和社会保障。都市圈发展是吸纳新劳动力最大的磁场,政府对此也非常重视,但是发展过程中还有很多短板没能补上。 与此相关的改革对城市公共服务和管理能力是巨大挑战,会带来公共支出负担增加。这些都是短期和局部的困难。拉长时间从全局来看,近3亿农民工安居在城市,带来的巨大市场需求和人力资本提升给解决这些困难留下了充分的空间。把接纳好农民工在城市安居作为硬任务,政策设计能被倒逼出来,困难也会一个一个化解。 需求管理政策: 让规范的政策工具真正发力 不要低估总需求管理政策的作用。经济正反馈的成长进程中一定会遇到颠簸。严重的颠簸,比如大萧条、严重的失业和企业大面积破产,是对市场最大的破坏。成功的总需求管理政策能避免或者减少这些破坏,是对内生经济增长动力的不可或缺的保障。 中国历来高度重视宏观经济稳定,这一点也做得比较成功。但是在稳定宏观经济的政策工具选择上有不少教训。2012年以来,中国经济周期变化的总体特征是“易冷难热”,总需求管理的主要任务是提升总需求。 在提升总需求的政策工具选择上,降低利率、政府举债扩大支出这些规范的货币和财政政策工具没有充分发力;表面上不纳入政府预算支出,但是由地方政府参与和主导,并且有不同程度政府信用背书的举债投资大行其道,商业金融机构也广泛参与其中。 上面这种提升总需求的方式代价高昂—— 一是系统性金融风险大幅上升。大量商业金融机构和债券市场凭借的不是商业逻辑而是信仰,深度参与地方政府主导的各种投融资活动当中,从中获得了不菲的收益。真要摊开账本来看,地方政府主导的这些投资项目的收益情况并不乐观,很多地方融资平台靠借新还旧才能维持,金融机构持有的相关资产规模巨大且质量堪忧。 二是地方政府不得不过度依赖土地财政,高地价和高房价与此密切相关。 三是由于缺少规范的监督机制和风险评估,资源浪费难以避免。 摆脱这种困境的方式在于开大总需求管理政策的前门,让规范的货币和财政政策工具真正发力。 当遇到需求不足的时候,首先使用的工具应该是降低利率,把利率政策工具用足。如果还不足以扭转局面,则可以扩大预算内财政支出。 做到了这些,就可以收缩地方融资平台债务扩张,可以把审慎监管措施真正落地,采取高标准的信用风险评估标准和高标准的信贷原则,这不仅关乎降低信用风险,也关乎优化资源配置。 优先使用降低利率政策提升总需求。降低利率一方面减少了企业和居民的债务成本,另一方面提高了企业和居民持有的资产价值,双管齐下强化了企业和居民资产负债表,进而促进其增加支出。 这是优先发挥市场自发的力量应对需求不足。中国目前债务规模达到260万亿元,利率降低1个百分点就意味着债务人2万多亿的债务成本下降,再考虑到降低利率带来的资产估值提高,其对提升资产负债表质量和扩大支出的作用不可小觑。 很自然的担心是,降低利率会带来更多的货币增长和房价上涨,未必如此。 降低利率刺激了私人部门信贷需求,私人部门信贷增长带动总需求增长,出于保增长目的的地方政府信贷扩张就可以收缩。实现同样的总需求增长,所需要的私人部门信贷少于公共部门信贷。 降低利率带来的可能不是更高的信贷和货币增长,而是更低的信贷和货币增长。在更低的信贷和货币增长环境下,再考虑到这种模式下地方政府对土地财政的依赖大幅下降,房价未必会上涨。 对外经济政策: 安全威胁来自垄断而不是开放 没有开放,就没有中国经济增长奇迹。开放带来更大的市场,带来先进的理念、技术和管理经验,开放还成为促进改革的重要推动力量。开放的重要性如何强调都不过分。 经过几十年的对外开放,中国已经和世界深深捆绑。中国已经习惯于在全球配置资源,分享国际市场分工和规模经济带来的巨大红利。 别的不说,我们每天吃的各种肉类离不开进口植物蛋白质,如果要在中国种植这些大豆,光是土地就要多占用6亿亩。我们甚至难以想象中国离开国际市场会怎么样。 开放程度越高,对国际市场的依赖性越强,对安全问题的担心也随之而来。需要认清的是,安全威胁并非来自开放,而是来自垄断,包括国际市场上的各种垄断。是垄断威胁到了供应链,是垄断给产业链插上了锲子。 最近几年,中国在高科技领域与发达国家的市场竞争增加,以美国为代表的部分发达国家与中国的对抗情绪升温,有些发达国家通过行政手段打压我国的高科技企业。这些打压手段正是凭借着发达国家在某些产品和服务上的垄断才能奏效。 打破垄断的方法不是关起门来自己搞。历史经验已经充分说明这样既没有效率,也不安全。 我们需要做的,是积极参与CPTPP这样的国际经贸协定,与国际社会找到更多的共识,与国际社会协力抵制垄断行为; 是把科研和高科技领域的对外开放之门开得更大,更好地保护知识产权,充分调动市场自发的力量打破垄断; 是在基础科研领域引入更有效的激励机制,促进基础科研与产业发展的良性互动。
核心观点: 1.庚子终逝,瘟病未销。环顾四海,疫情再度肆虐,病毒变异屡见不鲜。至暗时刻,疫苗乍现,绝境处似现明光。翘盼辛丑,经济或坦途或波折,皆与疫情相关。我国快进快出,来年修复空间几何?政策收敛转弯,经济扩张还能持续多久? 2.与第一波疫情不同,世界经济似已呈“免疫”特征,即确诊和死亡人数屡创新高但经济波澜不惊。缘于人类多方积极应对,疫情对经济的影响明显递减。疫情复发改变的或只是经济修复的斜率而非趋势,这构成预见经济最重要的假设前提。 3.疫情冲击引致诸多尚未弥合的缺口:海外需求回升但供给未能跟上,供给缺口明显;国内服务消费改善但离常态仍有差距,需求缺口犹存。我国率先修复的生产能力、还未完成的自发修复进程,恰能弥补上述供需缺口,从而继续支撑经济。 4.展望新年,我国将继续填补海外供给缺口和国内需求缺口。叠加前期货币扩张和财政积极的滞后影响,经济或仍具备半年左右的扩张“惯性”。即使排除基数干扰,真实经济也未必羸弱。不过随着政策收敛,明年年中过后经济动能或将趋缓。 正文: 庚子终逝,瘟病未销。环顾四海,疫情再度肆虐,病毒变异屡见不鲜。至暗时刻,疫苗乍现,绝境处似现明光。翘盼辛丑,经济或坦途或波折,皆与疫情相关。我国快进快出,来年修复空间几何?政策收敛转弯,经济扩张还能持续多久? 一、疫情恶化,但经济改善? 与第一波疫情不同,世界经济似已呈“免疫”特征,即确诊和死亡人数屡创新高但经济波澜不惊。究其原因,各国封锁措施已更具针对性,需求刺激仍规模空前;此外,不少行业似较快适应线下办公向线上转变,供给韧性显著提升。 图1:经济已现“免疫”特征 数据来源:WIND,CEIC 二、缺口所在,即动能所在? 疫情冲击引致了诸多尚未弥合的缺口。海外来看,需求回升但供给未能跟上,供给缺口明显。尽管未来海外供给能力有望逐步修复,但微观证据表明,订单往往存在一定“粘性”,短期内不易迅速转移,我国出口仍能有所作为。 图2:填补海外供给缺口 数据来源:WIND,OECD 国内来看,疫情对民众某些消费习惯等影响或是永久性的,但参照历史上西班牙流感和亚洲流感等重大疫情的经历,整体服务消费回到疫情前可以期待。目前我国消费、服务业离常态仍有差距,该需求缺口或正是未来经济动能。 图3:修复国内需求缺口 数据来源:WIND 三、政策转向,则经济转向? 前期持续的社融扩张与贷款利率下行都似已现转折,政策退潮大势所趋。但历史表明,前期社融收缩与经济增长拐点之间,往往存在6个月左右的时滞。政策转向,并不必然意味经济立即转向。 图4:经济扩张有“惯性” 数据来源:WIND 展望新年,我国还将继续填补海外供给缺口和国内需求缺口。叠加前期货币扩张和财政积极的滞后影响,经济或仍具备半年左右的扩张“惯性”。即使排除基数干扰,真实经济也未必羸弱。不过随着政策收敛及经济扩张惯性消退,房地产动能有望回落,赤字率降低后基建走弱。明年年中过后,整体经济动能或将趋缓。 四、基本结论 一是与第一波疫情不同,世界经济似已呈“免疫”特征,即确诊和死亡人数屡创新高但经济波澜不惊。缘于人类多方积极应对,疫情对经济的影响明显递减。疫情复发改变的或只是经济修复的斜率而非趋势,这构成预见经济最重要的假设前提。 二是疫情冲击引致诸多尚未弥合的缺口:海外需求回升但供给未能跟上,供给缺口明显;国内服务消费改善但离常态仍有差距,需求缺口犹存。我国率先修复的生产能力、还未完成的自发修复进程,恰能弥补上述供需缺口,从而继续支撑经济。 三是展望新年,我国还将继续填补海外供给缺口和国内需求缺口。叠加前期货币扩张和财政积极的滞后影响,经济或仍具备半年左右的扩张“惯性”。即使排除基数干扰,真实经济未必羸弱。不过随着政策收敛,明年年中过后经济动能或将趋缓。
12月官方制造业PMI为51.9,和前值相比下降0.2个百分点。但不能据此解读出,经济已经见顶了。 原因一是12月官方制造业PMI下滑,具有季节性规律,季调不能完全消除节日和异常天气等因素的影响。过去10年,12月官方制造业PMI和当年11月相比,有6年是下滑的,2年持平,只有2年提高。平均下滑了0.16,今年下滑0.2,在季节性因素可以解释的范围之内。 原因二是11月官方制造业PMI的需求、采购、生产、库存和价格这些分项指数,均显示出经济具有很明显的主动补库存特征。这次经济内生性复苏的根源是出口强势,12月海外出现新冠变异病毒,这对中国出口的影响应该是较为正面的。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经济从主动补库存变为衰落的概率比较低。 因此,12月制造业PMI回落,更多是季节性因素的扰动。今年10月也出现过这种情况,11月制造业PMI又变得很强劲了。 既然是短期扰动,我们就不再对各个分项指数做详细分析了,重点讨论制造业PMI的两个物价分项指标。主要原材料价格指数从62.6跳升到68.0,创下2017年1月以来的新高。出厂价格指数也从56.5提高到58.9,这是2017年10月以来的最大值。 这会带动通胀预期升温。历史数据显示,制造业PMI出厂价格指数,领先央行公布的未来物价预期指数1-2个季度。今年10月开始,制造业PMI出厂价格指数就接连攀升,4季度的未来物价预期指数可能就会有明显提高,公众对实际通胀风险的担忧上升。 除了工业品外,今年农产品(行情000061,诊股)价格也出现了较快上涨。玉米价格从年初就开始上涨,黄玉米活跃合约期货结算价,全年上涨了40%。黄大豆2号活跃合约在5月中旬至今的这7个月时间里,也上涨了40%左右。 相比于这些主粮,一些调味品的价格涨幅更大。全国大葱平均批发价,5月上旬只有2.08元/公斤,而在12月初就涨到了5.63元/公斤,涨幅达到170.7%。全国生姜批发价,4月下旬的低点为9.61元/公斤,10月下旬最高到了14.73元/公斤,最大涨幅也有54.3%。随着10月新姜上市,生姜批发价有所回调,考虑到异常天气和春节消费旺季的来临,生姜价格可能见底回升。 如果说工业品涨价,和老百姓(行情603883,诊股)的生活直接关系不大,那主粮和调味品涨价,则和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 2021年是CPI基期调整年,考虑到物价指标调整和改革的循序渐进,新口径的CPI同比读数,预计也很难完全体现公众对通胀的感知程度。但从11月央行政策研究系列论文来看,真实的通胀水平,可能是决策者更为关注的,这也是未来有可能产生预期差的点。 再来看下市场。近期市场呈现股债双牛的特征,之所以出现股债双牛,其核心原因来自于市场对流动性收紧的担忧大幅减弱。 前期对流动性收紧和政策退出担忧强的时候,债券一直跌,股票周期股和周期价格持续背离。随着央行公开市场操作频现暖意,跨年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上周隔夜回购最低的时候到了0.36%,一度让投资者感觉又回到了4月资金极度宽松的时候,股票出现了明显的修复,沪深300和上证50均创年内新高,10年国开收益率从3.84%的高位一口气下了27个BP到了3.57%,幸福来得太突然。 那么,为什么政策会突然转向呢?我们注意到今年10年期国开见顶于11月23日,但在11月22日,开过一次金稳会,这次金稳会上强调了要“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没有任何紧货币的信号,给市场吃了一颗定心丸,而这次金稳会召开的目的就是要控制AAA国企违约导致风险扩散和信用债市场大幅调整的问题。 因此,虽然经济整体是复苏的,但由于短期政策目标已经切换为防风险,要考虑到经济增长与金融风险防范的平衡问题,政策面的关注焦点转向后者。因此,政策开始有了转向,而且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强调不会搞急转弯,12月22日的国常会强调延期还本付息明年还会继续,央行货币政策例会也强调了政策的连贯性,市场此前对政策大幅收紧的悲观预期被彻底扭转。 如果说政策要考虑防风险,相对偏宽松的政策环境可能在2021年一季度还会延续。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到了地方政府隐性债务风险问题,但我们注意到明年城投债确实有比较大的到期偿还压力,规模大约在2.7万亿左右,大约8000多亿都是在明年一季度到期。如果要考虑防风险政策的连贯性,明年一季度的政策面应该还是会维持宽松的态势。 还有一个需要关注的问题是经济复苏结构性分化,12月PMI数据也非常清晰地体现了这一点。大、中型企业PMI均为52.7,但小企业的PMI只有48.48,较上个月下降了1.3个百分点。主要原因是原材料价格上涨、物流成本和劳动力成本上涨,挤压了小企业的利润空间,因为小企业缺乏向下游转移定价的能力(没有技术和品牌优势)。 这种情况和16-17年有些类似,当时也是上游价格涨很快,小企业不得不被动去产能。此一时彼一时,16-17年有去产能、去杠杆和提高经济集中度的考虑,而现在应对疫情的不确定,要保市场主体。所以,虽然和2017年类似,都遇到了上游价格上涨的问题,但政策会避免2018年的出现,不提去杠杆,只提宏观杠杆率稳定,让结构性宽松的举措能维持下去。 但问题是,经济基本面整体又确实是复苏的,全球经济未来很大概率会出现一轮新的主动补库存周期,这个时候维持宽松的政策基调无疑会提高经济复苏的长度和强度。站在短期角度,确实是股债双牛,但站在一个更长的角度,政策越放松最直接利好的还是风险资产,股票市场的机遇要确定得多。债券的不确定性只是被宽松政策给推后了,但不确定性本身并没有消失,因为基本面指向的是利空方向。
2020年初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给中国经济增长按下了“暂停键”。然而,国内新冠疫情在短期内得到了较好控制,疫情冲击并未影响到中国经济稳中向好、长期向好、高质量发展的基本面。由于统筹防疫得力和逆周期政策调节,让中国经济逐季改善,-6.8%、3.2%、4.9%……前三季度经济增速“深V”反弹,成为全球唯一实现全年经济正增长的主要经济体。我国经济长期增长中枢仍然处于正常运行轨道。那么,“十四五”期间中国经济增速趋势如何?国内经济能否保持平稳增长?这一系列关键问题亟待给出明确的答案。为保持经济发展行稳致远,中央提出了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在这样的背景下,对上述问题进行深入研究,直接关系到决策者对国家未来经济发展目标的规划和宏观经济政策的取向,因而具有时间上的紧迫性和实践上的重要意义。 我国生产函数呈现 规模报酬递减的特征 估计我国的生产函数是进行上述一系列研究的首要步骤。和大多数研究一致,本文选择柯布·道格拉斯函数作为生产函数基本形式,然后分别测算每个季度全要素生产率(TFP)、实物资本存量和人力资本存量,最后利用宏观经济计量模型估计实物资本和人力资本的产出弹性。 根据估算,2003年至2019年间,我国生产函数呈现规模报酬递减的特征,实物资本和人力资本的产出弹性分别为0.4398和0.2369,各要素增速的波动幅度明显大于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实际GDP当季同比增速自2007年二季度达到15.0%的峰值后逐渐回落至2019年四季度的6.0%,最大的波动来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及后续经济刺激计划的扰动。实物资本存量增速呈现三个显著特点。一是实物资本存量一直保持两位数增长(除2018年四季度外),增速始终高于同期实际GDP,但二者差距在逐渐减小。二是实物资本存量增速具有明显的周期性,实物资本存量同比增速两次显著提升的主要原因分别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的经济刺激计划和始于2016年的供给侧改革。三是实物资本存量增速的中枢趋势性平缓下降。这表明,虽然投资依然是中国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但其边际效应总体上呈下降趋势。(见图表) 人力资本同比增速则经历了明显的前高后低的变化过程。2004年至2013年的十年间,人力资本处于大幅波动的高增长阶段,但随后增速降至5%~10%区间。主要原因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国内劳动力数量在2011年见顶后进入下降阶段,目前中国跨越“刘易斯拐点”已是共识;二是我们估算的去除短期趋势后的就业率呈现周期性下降,这一特征也得到了很多研究的证实。TFP代表实物资本和人力资本无法解释的经济增长部分,通常被视为技术进步对产出的贡献。据测算,国内TFP的增速在不同季度间差异同样较大,但并未表现出典型的周期特征,在绝对水平上与实物资本和人力资本的增速依然存在明显差距。这表明,当前中国经济增长主要依靠要素积累进行驱动的现状没有发生根本性改变,科技创新动能有待进一步提升和释放。 尽管不同要素的增速在2004年至2019年间波动幅度较大,但它们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保持相对平稳。实物资本对GDP增长的贡献一直保持在49%~51%之间,并且总体上呈现稳步上升的趋势。但如果将该增幅与实物资本存量同时期的累计增幅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人力资本对GDP增长的贡献持续下降,从2004年一季度的38.40%降至2019年四季度的35.69%。这与收入法中,劳动收入份额持续缓慢下降的趋势基本一致。TFP对GDP增长的贡献总体保持震荡上升势头,重要性日益凸显。如果将TFP代表的技术进步计入实物资本范围,那么,实物资本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上升幅度会更加明显。可以看到,在当前的生产函数中,依靠要素积累驱动经济增长的边际效应随时间推移不断衰减,TFP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日渐提升,但整体比重仍然较小,有待未来进一步提高。 疫情影响、潜在产出测算 和逆周期政策效应评估 借助具体的生产函数,我们可以量化分析新冠肺炎疫情对2020年前两个季度国内经济增长造成的影响,以及客观评估政府逆周期宏观政策的调节效果。新冠肺炎疫情对生产要素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是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下跌导致的实物资本存量增速减慢,甚至因折旧短期内大于积累而下降;二是国民经济生产重启后,产能利用率的恢复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三是失业率上升导致人力资本积累的速度减缓;四是进口占GDP比重、银行信贷占社融比重和政府消费支出下降导致TFP减小。根据测算,2020年一季度TFP以及实际使用实物资本和人力资本实际同比增速分别为-2.43%、1.06%和-0.92%,二季度的数据分别为1.03%、3.10%和0.27%,而2020年前两个季度实际GDP同比增速分别为-6.8%和3.2%。显然,在原来的生产函数形式下,生产要素和TFP的变动与实际GDP增速难以匹配。这表明,新冠肺炎疫情不仅影响了生产过程中生产要素的使用数量,更重要的是,它还改变了以往的投入产出关系,即生产函数本身。 然而,暂时的冲击显然不可能永久改变社会生产关系,疫情影响也会随时间逐步消退,经济增长最终还是要向原有运行规律趋近。衡量一个国家或地区经济增长规律的主要指标是潜在产出。它是指在通货膨胀水平保持相对稳定和各种生产要素得到充分利用的条件下,总产出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对应的产出增长率为潜在产出增速。潜在产出增速与实际GDP增速之间的差额被称为产出缺口。潜在产出的基本思想在于实体经济的均衡决定自然利率和自然失业率,此时的产出即潜在产出。如果实际产出偏离潜在产出,价格会率先变化,出现通胀或通缩。价格恢复稳定,意味着实体经济重回均衡。因此,潜在产出通常被研究人员和政策制定者用来描绘一个国家或地区经济增长的内生周期性波动,而非短期趋势性变化。 根据已有研究提供的方法,本文利用HP滤波对全要素生产率、实物资本的产能利用率、劳动就业率和每周平均工作时间四个变量进行去势处理,将其周期性部分和短期趋势部分分离,并代入前文估计的生产函数就能得到周期性的中国经济增长水平,即潜在产出,进而计算出潜在产出增长率和产出缺口。潜在产出增长率和产出缺口有四个特征。一是我国潜在产出增速波动幅度较实际GDP增速明显更小,受短期冲击的影响更加有限。二是潜在产出增速大约在2010年年底见顶后缓慢回落,总体上和实际GDP增速保持了较高的一致性,只是见顶时间稍微靠后。也就是说,我国经济增速在2010年二季度后呈现平缓下降的主要原因是潜在产出增速下降导致的。三是潜在产出增速在2008年后始终高于实际GDP增速,但二者之间的差距在不断减小,2018年后已不足两个百分点。四是我国当前的潜在产出增速并不低,本文的测算结果在7.6%~8.0%之间。2019年三季度,实际GDP增速触及6%关口曾引发国内学者关于潜在产出增速的一场争论。一方认为我国潜在产出增速高于6%,当前实际经济增速显著低于潜在产出增长率。这一观点背后的政策含义在于,积极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仍有充分的发力空间;另一方则认为,我国潜在产出增速低于6%,当前经济增长仍然高于潜在增速。通过估算发现,当前中国的潜在产出增长率既没有明显高于实际GDP增速,更没有出现低于6%的情况,但产出缺口不断缩小确实是不争的事实。这表明,在目前的经济增长方式下,逆周期调节政策依然能发挥效力,但空间渐趋缩小。 当然,潜在产出增速和产出缺口最重要的作用在于帮助决策者和研究人员判断当前和未来经济增长的周期性变化,进而为宏观调控政策制定提供依据。理论上,实际产出偏离潜在产出的原因主要是暂时的货币幻觉或价格刚性。宏观调控政策的作用就是被动或主动地去适应实体经济,通过采取某种形式的数量规则或利率规则来稳定价格,从而让利率水平趋向自然利率,产出水平趋向潜在产出。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可以对2020年上半年政府为对冲新冠肺炎疫情负面冲击而出台的一系列扩张性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增长效应进行评价。我们的测算结果显示,2019年四季度,国内潜在产出增速、实际GDP增速和产出缺口分别为7.75%、6.00%和1.75个百分点。2020年一季度,生产函数估计的潜在产出增速小幅上升至8.30%,实际GDP增速下降6.8%,导致产出缺口被拉大至15.10个百分点。2020年二季度,潜在产出增速为7.65%,而在一系列扩张性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的作用下,当季实际GDP增速快速恢复至3.20%,使得产出缺口迅速降至4.45个百分点。2020年三季度,经济全面复苏并呈现进一步加速的态势,当季实际GDP增速录得4.90%,产出缺口收敛至1.13个百分点。由此可见,2020年上半年政府出台的宏观调控政策立竿见影、成效显著。 “十四五”期间我国 潜在产出增速趋势分析 在综合参考已有研究和深入分析国内生产要素周期性变化的基础上,我们对“十四五”期间的潜在产出增速进行了预测。结果显示,潜在产出增速在未来五年仍显著高于6%,趋势上保持相对平稳,并呈现先升后降的过程。潜在产出增速的高点和低点分别为7.93%和6.64%。潜在产出增速下降的主要原因在于全要素生产率、实物资本产能利用率和劳动就业率的周期性下滑。“十四五”初期潜在产出增速短暂上升的驱动力为劳动就业率的暂时性反弹。根据前文对国内潜在产出增速的预测以及对产出缺口收窄趋势的判断,在整体经济环境保持相对平稳的前提下,“十四五”期间,我国实际GDP增速可能会经历冲高后平稳回落的过程,增速高点大概率将出现在2021年一季度,低基数和负的产出缺口可能将实际增速推高至10%以上;而低点将见于2025年四季度,增速或将触及5%。 实际GDP增速和潜在产出增速之间的关系具有比较明确的政策含义。2010年以前,实际GDP和潜在产出一同保持高速增长,劳动力相对丰富且资本存量仍在迅速增长,生产因素并未呈现收益递减。与国内产出强劲增长交相辉映的是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后,外需爆发式上升,这使得中国在此期间实现了实际GDP的快速增长。2012年以后,在通胀相对温和的条件下,我国实际GDP增速呈现缓慢回落之势。这说明,增速下降的主要原因,是潜在产出增长的周期性下降,而非短期趋势的影响。而且,在实物资本存量和人力资本存量增速高于实际GDP增速,且全要素生产率增速多数时间为正的情况下,实际GDP增长率持续放缓直接意味着生产要素的边际回报率持续下降。这与我们估算的规模报酬递减的生产函数一致。在现实经济中的表现为制造业比较优势开始减弱,实物资本积累变得更加明显,人口红利逐步消失,投入产出比持续降低。同时,我国的产出缺口在不断缩小,这意味着政府通常在经济增速缓慢下降阶段所采用的逆周期宏观调控政策的有效性是边际递减的。原因在于中国经济症结是供给侧的结构性问题。通过传统大规模的财政和货币刺激政策将实际GDP增速长期维持在潜在产出增速之上是无法实现的,不仅如此,还容易造成通货膨胀和宏观杠杆率的过快上升,进而增加经济系统性风险。 因此,我们认为中央提出的“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和跨周期宏观调控政策,是对中国经济发展现状和未来出路的准确把控。一方面,当前新冠肺炎疫情冲击逐渐消退,国内经济复苏形势一片大好,宏观调控政策需要着眼于长期经济发展目标,实现跨周期调节。这是因为当前经济增速下降是周期性的而非短期趋势所致;另一方面,我国经济主要症结是供给侧的结构性问题,只有“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才能有效对症下药。这与此前提出的“供给侧改革”“金融去杠杆”以及“房住不炒”等政策是一脉相承的。有理由相信,通过宏观政策的跨周期调控来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进而促进国民经济在新发展格局下高质量发展,中国潜在产出增速的放缓将会得到缓解,甚至在一段时间后将恢复增速上升的态势。 在《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以下简称《建议》)中,创新发展被放在了十分重要的战略位置。一方面,《建议》强调坚持创新驱动发展,全面塑造发展新优势。从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到提升企业技术创新能力再到激发人才创新活力,立体化、多层面促进科技创新发展。同时,大力推进科技创新体制机制改革,在制度上推动和保障国内科技创新体系的建立和不断完善;另一方面,《建议》还强调坚持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将科技创新融入到建设现代产业体系中,推动经济体系优化升级。制造业和实体经济在未来较长时间内依然是我国经济发展的根基。对于传统产业而言,应大力推动其向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方向转型,为其注入全新的发展活力。对于战略性新兴产业,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技术、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装备、新能源汽车、绿色环保以及航空航天、海洋装备等已然成为“十四五”期间乃至未来很长一段时期内大力发展和重点扶持的产业。同时,各项优惠政策和配套措施也将陆续跟进,全面支持国内经济创新发展。可以看到,在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际,《建议》明确提出了全面提升经济发展中科技创新驱动力的要求。 根据我们估计的生产函数预测,未来五年,我国的TFP增速将从“十四五”期初的2.11%缓慢回落至1.90%附近,而同期TFP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比重则会从13.74%上升至14.11%。无论是TFP自身增速还是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比重都明显偏低,与《建议》提出的基本目标和要求存在一定差距。这一特征与我国一直以来主要依靠技术引进而后模仿创新的产业升级路径密切相关。当前,外部环境具有高度不确定性,“引进式技术进步”面临被“卡脖子”的风险。只有将追求技术进步的路径切换至“原生性技术创新”时,国内经济发展才会产生新动能,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能力也将显著提高。2020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就特别明确了“以我为主”的发展思路。只有如此,TFP的增速才有可能止跌回升,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才能实现加速上升,进而推动国内潜在产出增速出现周期性回升,并提升经济增长中的科技含量和中国在世界产业价值链中的相对地位。 无论是创新发展还是产业升级,最终落脚点都将聚焦制造业。从最近几年工业增加值的结构数据看,高技术产业的增速始终明显高于工业和制造业,疫情后的复苏力度也更加强劲。高技术产业占制造业比重在“十四五”期间有效提升将为中国经济发展注入新动力,潜在产出增速下降趋势也有望出现周期性逆转。因此,以制造业为依托,大力提升各产业科技含量将成为我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必由之路,并最终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