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管清友 经济下行期,政府要逆周期调节,而不管是新基建,还是刺激消费,这些都需要钱,钱从哪里来,是一个自古以来的难题。作为最大的两个“金主”,财政和央行自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首当其冲的是财政。这几年财政一会在辛苦的“找钱”,财政赤字一年比一年高,2014年的赤字率只有2.1%,2020年已经提高到3.6%。疫情之后,财政压力进一步凸显,收支矛盾更加突出。一方面,经济活动受到影响后,各省一季度公共财政收入增量全部为负,超过20个省份降幅超过10%;另一方面,财政支出却在不断攀升,尤其是社会保障和科技研发,对地方政府的抗疫相关转移支付,对中小企业的补贴,对居民发放的消费券等,增速均超过10%。 为了稳住赤字,财政先是不断扩大地方专项债,然后又推出1万亿的特别国债,所谓“专项”和“特别”,和普通政府债券最大的不同是不列入财政赤字,为的是尽量守住财政的资金平衡,不给政府增加持续的债务负担和风险。但即便如此,财政的钱似乎还是不够花。 于是有人把目光转向了央行,甚至直接提出财政赤字货币化,也就是央行直接购买国债,给政府融资。从历史经验来看,央行直接给政府融资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因为这种放水方式太容易、太任性,而放水越容易,覆水越难收。 第一,容易滋生资产泡沫。央行这几年已经在很勤勤恳恳的放水,先是酸辣粉麻辣粉轮番上阵,然后又数次降准降息,钱放出去容易,但管好这些钱可不容易,首要的就是要管理好这些钱不去炒房投机,就像总理说的,放水是为了养鱼,但放的水如果多了,可能就会带来泡沫。2014年我们正是吃了这样的亏,大规模的货币宽松导致了股债房商品市场的巨大泡沫,迫使中央在2016年转向挤泡沫,金融市场爆雷不断。 第二,容易导致通胀失控。财政赤字货币化中看似无成本的融资,也是有代价的。没有节制的货币宽松,势必会推升物价,全国人民不得不为此买单。对此,80年末到90年代初的中国已经有过惨痛的教训,当时财政、货币不分家,财政不断向央行借款透支,结果导致物价高企,1993-1995年食品价格均超过10%,最高一度超过50%,多地商品被哄抢,严重影响社会稳定。 第三,容易削弱货币的购买力,威胁汇率稳定。财政赤字货币化通俗点讲就是央行直接印钱购买国债,这样势必导致货币超发,当经济增速赶不上印钱的速度,就会使得钱越来越不值钱,购买力持续下降,纸币信用受到损害,进而加剧人民币汇率贬值预期,严重影响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 第四,容易形成路径依赖,开始容易退出难。财政赤字货币化一旦启动之后,财政刺激就会倒逼货币宽松,并容易形成路径依赖,面多加水,水多加面,这种惯性思维会严重影响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当物价上涨、货币贬值等问题接踵而至时,想要退出就需要更强力的紧缩政策,还会受到各种既得利益群体的阻挠,难度较大,风险较高。 第五,财政赤字货币化并没有根本解决问题,只是将问题推迟。原本羸弱的经济根本经不起放水再刺激,之前货币宽松催生的泡沫还在出清过程中。更残酷的是,仅靠放水并不能创造实体财富,不能有效刺激实体,最多是靠制造价格幻象来维持经济,目前最急迫的是改革和创新。鉴于留给我们的窗口期不多了,一旦选错,可能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最后,虽然西方央行直接购买国债十分常见,但我们的国情完全不同。美国、欧元区和日本等量化宽松的主要内容就是央行购买国债,但这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方面,西方国家财政资源不太富裕,另一方面,他们的基准利率为零甚至为负,常规的货币宽松也基本没有空间。但中国明显不同,法定准备金率处于相对较高水平,基准利率显著高于零,降准降息都还有空间,没必要如此激进。 正是出于这些原因,我国的法律一直严令禁止财政赤字的货币化。《中国人民银行法》第29条明确规定,“中国人民银行不得对政府财政透支,不得直接认购、包销国债和其他政府债券。”这既是保证央行货币政策的独立性,也是避免上述潜在风险。 当然,这并不是说央行不应该放水,央行完全可以避开直接购买国债,通过多种相对独立的政策工具进行操作,间接配合财政赤字的扩张。比如2008年货币宽松是为了配合“4万亿刺激计划”,2014年连续降准降息是配合地方政府债务置换,2018年以来货币转向是为了配合专项债扩容。接下来,货币政策除了直接购买国债依然有很多配合操作的空间: 一是降准降息,尤其是定向降准和非对称降息。从两会对货币政策的定调来看,大方向还是宽松,降准降息还会继续推进。目前货币政策仍处于宽松周期,不再提“把好货币供给总闸门”,并直接提出“降准降息”, M2和社融增速目标明显高于去年,表明降息降准还会有,只是后面的节奏和步子会更稳。2014的那轮货币宽松共有4次定向降准、4次全面降准和6次降息。1年期贷款基准利率降了165个BP,存款基准利率降了150个BP。从2018年至今的货币宽松也有8次定向降准、3次全面降准和5次改革式降息,降准的次数更多,但是更多是精准宽松的定向降准,降息更多是小幅度、非对称的,1年期LPR降了46个BP,5年期LPR只降了20个BP,LPR未来还有下行空间。 二是存款降息,降低银行负债端刚性成本。推动利率持续下行,不仅包括LPR为基准的贷款利率,还有存款基准利率,也是大势所趋,只是时间问题,预计越来越近。2月底刘副行长就表示“适时适度调整存款基准利率”,因为降LPR只是降低了银行从同业拿钱的成本,而占比高达60%的存款成本依然没有降,不利于降低银行负债成本,也就不利于刺激经济,简单来说,降了存款利率,可逐步降低银行负债端刚性成本,银行能更有意愿和空间去放贷款,有利于进一步引导LPR利率下行。 三是重点宽信用,引导资金直达实体。经过前期的货币宽松,金融体系的流动性已经相对充裕,这次政府工作报告首次提出“创新直达实体经济的货币政策工具”,表明下一步货币政策的主要精力是宽信用,流动性已经从量的宽松转向质的宽松,引导资金流向实体经济。刺激实体经济的需求,比如给困难群体直接发钱,给中等收入群体发消费券,给中小企业信贷支持。 总的来说,央行是流动性的源头,主要责任是放出适量的水,财政是流动性的一个重要管道,主要责任是把流动性引导到经济的薄弱环节,让实体经济的鱼获得更好的生存环境。两者之间不应该混在一起,而应该相对独立、相互配合。
5月25日,人民银行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文章称,2018年以来,人民银行12次下调存款准备金率,共释放长期资金约8万亿元。通过降准政策的实施,满足了银行体系特殊时点的流动性需求,加大了对中小微企业的支持力度,降低了社会融资成本,推进了市场化法治化“债转股”,鼓励了广大农村金融机构服务当地、服务实体,有力地支持了疫情防控和企业复工复产,发挥了支持实体经济的积极作用。 在这12次降准中,2018年4次降准释放资金3.65万亿元,2019年5次降准释放资金2.7万亿元,2020年初至5月3次降准释放资金1.75万亿元。2020年5月15日,金融机构平均法定存款准备金率为9.4%,较2018年初已降低5.2个百分点。 央行表示,降准导致的人民银行资产负债表收缩,不但不会使货币供应量收紧,反而具有很强的扩张效应,这与美联储等发达经济体央行减少债券持有量的“缩表”是收紧货币正相反。主要原因是,降低法定存款准备金率,意味着商业银行被央行依法锁定的钱减少了,可以自由使用的钱相应增加了,从而提高了货币创造能力。 全国政协委员、人民银行副行长陈雨露近日在全国政协经济界别组小组讨论时提出,我国应对疫情的冲击可能会经历五个阶段,包括国内扩散带来的冲击、欧美扩散导致外需下降带来的冲击、南亚非洲扩散带来的债务风险、风险叠加对金融体系带来的冲击以及如何化危为机、以疫情为契机推动高质量发展。在这个过程中,“稳健货币政策更加灵活适度”中的“更加”要充分体现出来,要推动货币直达市场主体,避免出现套利行为,尽最大努力衔接结构性改革政策。 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指出,稳健的货币政策要更加灵活适度,综合运用降准降息、再贷款等手段,引导广义货币供应量和社会融资规模增速明显高于去年。创新直达实体经济的货币政策工具,务必推动企业便利获得贷款,推动利率持续下行。 中信证券(行情600030,诊股)(港股06030)研究所副所长明明认为,2020年起,央行在维持总量宽松的同时力推结构化的货币工具,部署降准降息再贷款。下一步,央行可能会创新再贷款或类似CBS的票据互换支持企业部门发债等或通过数字货币形式支持居民部门,与财政政策合力实现稳就业、保住市场主体的目标。
5月25日,全国政协委员,恒银金融(行情603106,诊股)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江浩然接受中国证券报记者专访时表示,今年他提交了多份提案,其中最迫切的一项提案内容是完善智能风控创新体系、保障金融数据及个人隐私数据安全。 采访中,江浩然对数字货币时代的到来表示期待,“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在日常生活中逐渐使用数字货币”,同时,恒银金融也正在为数字货币时代的业务转型做准备。 出台金融业个人数据保护指南 中国证券报:您今年的提案主要关注什么问题? 江浩然:今年我提交了多份提案,从京津冀医疗一体化,到推进智慧停车统一规划;从以互联网租赁电动自行车为突破口,推动新国标落实,到完善智能风控创新体系,更好地服务数字经济等,涉及医疗、交通、金融科技等社会关注的问题。 中国证券报:请您具体阐释一下完善智能风控创新体系这一提案,要怎样取得智能风控行业发展和用户个人数据保护的平衡呢? 江浩然:当下,个人数据的网络化和透明化已经成为不可阻挡的大趋势。与之相伴的是数据泄露事件时有发生,让大数据技术与个人隐私之间的矛盾变得仿佛不可调和,人们一提到大数据似乎就是要窃取个人隐私,不自觉地将个人信息与大数据风控严重对立。 此外,随着新消费金融、移动支付、电子商务等行业的快速崛起,也裹挟着一些风险和欺诈现象的发生。对此,我提出的建议包括:一是要完善金融风控行业相关法律法规和规制框架;二是建立包容审慎监管和柔性监管机制。因智能风控行业属于创新型领域,针对新生事物,要大胆容错纠错,为改革创新保驾护航;三是促进智能风控行业自律,随着金融机构对于智能风控行业产品和服务需求的不断增加,智能风控行业逐渐成为金融业重要的利益相关方,金融监管部门应将智能风控行业纳入监管范围;四是出台金融业个人数据保护合规操作指南。在这一指南的指导下,金融机构应制定相应的内外部个人数据使用合规流程,规范日常金融活动中的个人数据使用行为,减少法律合规性风险。 数字货币助力普惠金融 中国证券报:今年央行数字货币的推进有提速之势,您对数字货币的应用趋势怎么看? 江浩然:货币从来都是伴随着技术进步、技术革命、经济活动发展而演变。现在互联网发展非常快,全球范围内支付方式都发生了巨大变革,特别是在中国。发行数字货币,可以降低传统纸币在发行和流通领域的高昂成本,提高经济交易活动的便利性和透明性,减少洗钱、逃漏税等违法犯罪行为,提升央行对货币供给和货币流通的控制力,支持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助力普惠金融的全面实现。 中国证券报:数字货币的推广及对现金的替代对公司金融机具方面的业务是否有影响?对公司推进智慧银行业务会带来哪些机遇? 江浩然:对于数字货币的应用,公司也做了相关准备,包括研究数字钱包、数字货币无缝支取和收纳等具体功能等。数字货币时代的到来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现有社会结构和机构功能,对于金融机构的网点规划将带来很大影响,未来单纯的现金功能设备会逐步减少,但数字货币将加速银行的智慧转型,在现金类设备增速放缓的情况下,非现金类自助设备或者综合型智能设备保持较快增长,“机器解放人”将使未来银行有望实现完全的机具替代。 对此,我们公司提出了四个方面转型:一是由传统的现金设备向非现金设备转型;二是由传统的银行网点外设备向银行网点内设备转型,推动银行网点智能化改造;三是由硬件供应商向软件和服务供应商转型,逐渐以一个软件集成商、服务商的崭新面貌呈现在客户面前;四是由为金融场景服务向数字经济赋能的千行百业服务,包括政务、医疗、交通、零售等。我相信,通过全面的转型,公司发展会上一个新台阶。 相关专题:聚焦2020年全国两会财经报道
文/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王永利 负利率、量化宽松、赤字货币化并不是可以随意使用的,只能是应对特殊情况的超常规货币政策,只能用于应急维稳,而不是用于刺激经济增长,必须提前确定适用条件、审批流程、监督管理、退出机制等。 投放方式变了,运用场景变了、流动性变了……信用货币运行体系正在强化“五大变化”。 这又造成至少“四大影响”:“需求”成为货币投放的决定性因素、“央行扩大资产规模”并不意味着货币总量会同比例扩张……而负债与货币总量超越社会财富更快增长,却似乎没有引发通胀。 如此,五大变化与四大影响的共振之下,传统货币理论遭受重大挑战,是该“守”?还是该“攻“——适应信用货币运行体系的新变化新影响,推动创新与发展? 这需要对信用货币体系下货币运行的新变化、新影响有充分认知和准确把握。 “五大变化” 而今,信用货币运行体系的发展正在强化“五大变化”: 其一,货币投放方式深刻变化。 信用货币体系下,货币投放机构首先要通过购买货币储备物(主要是原来充当货币的黄金、白银等)进行货币投放,并据以确定货币的币值,增强货币的信誉,保持货币体系的传承性和稳定性。这种以储备物价值作为支撑的货币投放,称之为货币的“价值投放”。 由此,尽管现在各国货币已经废弃金属本位制,告别实物货币时代,转化成为完全的信用货币,但各国央行基本上都保持或多或少的黄金或白银作为货币储备物。各国黄金、白银储备价值在货币总量中的比重高低,也成为其货币优劣的重要影响因素;各国货币与黄金的比价,也成为货币之间汇率确定的重要影响因素。 由于黄金、白银的供应量跟不上全世界的需求,很多国家难以买到足够的黄金、白银作为货币储备物,于是,越来越多的国家就开始购买国际上流通性强的国家货币(国际硬通货)作为货币储备物,并由此与国际社会保持更加密切的经济联系。 购买储备物投放货币,是最严格意义上的“基础货币”,是货币确定价值、保持信用和社会流通的重要保证。但货币又不可能完全通过购买储备物进行投放,否则,就会退回到金属本位制货币体系,使货币的供应完全受制于货币金属的供应而脱离社会财富增长的实际需求,很容易造成严重的通货膨胀或通货紧缩。这样,货币投放必须另辟蹊径、做出创新。 实际上,正是因为以某种贵金属作为货币,使得货币供应完全受制于这种金属的实际供应,难以与社会财富的变化有机配合、灵活适应,实践中引发了诸多严重的经济社会问题,人们才意识到这种实物货币体系需要深刻变革。纸币的出现和运行,使得人们进一步发现,货币其实并非必然是自然界的贵重物品,作为价值尺度、交换媒介、价值储藏的工具,货币首要的是必须保持货币币值的基本稳定,而要做到这一点,理论上就应该使一国货币总量必须与该国主权范围内、法律可以保护、可用于交易的社会财富的价值总量相对应。这就要求货币必须从社会财富中脱离出来,成为社会财富的价值表征物、对应物。而原来充当货币的黄金、白银等,则必须退出货币舞台,回归其社会财富的本源,其价格同样需要用货币加以标识。这样,货币就不再是自然界有价值的实物,而成为一种受到国家主权和法律保护的纯粹的价值表征物(所以,信用货币也被称之为“主权货币”、“法定货币”),可以根据社会财富的增长变化而灵活调节其投放和总量。由此,也就产生了关于货币价值观测并据以进行货币总量调控的货币政策体系,并使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一道,成为现代社会宏观调控的两大政策工具,发挥着越来越重大的作用。 问题是,社会财富的种类繁多、分布很广,并可能不断进行交换和流动,在这情况下,仅由货币投放机构(如央行)独自把握社会财富的总量及其变化是难以保证准确性的。 考虑到货币是价值尺度和交换媒介,要进行财富交换,就需要使用货币;如果有人要从别人手上换取所需要的财富,就需要先拥有足够的货币;如果其货币不足,则可以先向货币投放机构借取货币(申请贷款或发行债券等),并以其已经拥有或未来拥有的可变现财富作为还本付息的担保(显性或阴性)。这样,就将需要使用货币的社会主体(企业、家庭、政府、金融机构等)全部动员起来,共同参与到对社会财富增长变化的判断和把握上,进而以货币需求为导向,以借款人信用为基础,相应安排货币供给。 这种以借款人信用为基础的货币投放,称之为货币的“信用投放”。 由此,货币的信用投放就成为信用货币体系下货币投放越来越重要的渠道和方式,也使货币投放方式上出现了价值投放与信用投放并存的二元结构。 其二,货币投放机构深刻变化 在信用投放成为最重要的货币投放方式的情况下,社会负债的规模和质量,直接决定着货币的总量和质量。如果社会财富的数量和价值被严重高估,就会由此造成货币的严重超发滥发,并进而引发货币大幅贬值和严重的通货膨胀,进而可能引发严重的经济金融危机和社会动荡(这正是很多国家出现货币危机、金融危机的重要原因)。因此,必须严格控制社会负债的质量,对存在的坏账损失要及时识别并消除,对资不抵债的借款人以及贷款人,都要及时进行破产重组,将其形成的损失以及由此超发的货币处理掉,确保货币的质量。 这其中,严格货币投放机构的财务约束至关重要,需要将货币投放机构划分成“中央银行”与“商业银行”,赋予其不同的职责,并实施不同的管理。 中央银行被赋予货币现金(纸币和硬币)的规则制定及其印制、投放、回笼、销毁的监督管理,并负责货币币值监测和货币总量调控(即货币政策的制度与实施)的特殊使命。由于其可以直接印制货币,就使央行难以受到有效的财务约束(如果形成坏账损失,央行可以通过增发货币予以弥补)。如何允许其直接面向社会主体,特别是面向政府提供信用投放,就很可能造成货币的超发滥发。因此,绝大部分国家都以法律的方式区分中央银行与商业银行,将货币的信用投放交给财务约束较强的商业银行进行,而严格控制中央银行直接进行货币的信用投放。中央银行可以加强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不良拨备率、流动性比率等相关方面的监管,并成为“银行的银行”,通过对商业银行的资金拆放,传导其货币政策意图,维持货币币值与金融体系的基本稳定。商业银行承担货币信用投放的职责,成为货币投放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要接受严格的金融监管,如果控制不住投放质量,形成的坏账损失必须及时提取损失准备或直接核销,资不抵债的,同样要进行破产重组。 这样,就形成货币投放机构上中央银行与商业银行有机结合的二元结构。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商业银行通过借贷方式投放的货币,与中央银行直接投放的货币,在货币上是完全相同的,都是国家统一的主权货币或法定货币,不能因此将货币划分为“央行货币”和“银行货币”。至于投放出来的货币,是表现为现金还是存款,是在央行的存款还是在银行的存款,都只是货币的表现形态,并不是货币本身。信用货币体系下,央行和银行投放出来的货币,只有转化为央行或银行的存款才是其负债,而其投放货币本身,已经不再像金属本位制下的纸币那样,是货币投放机构的负债。现在依然说“货币是央行的负债”,已经完全没有法律上的道理,是不成立的。 其三,货币应用场景深刻变化 货币投放社会后,就会在不同所有者之间通过交易收付或者直接的投融资等实现转移和流通,因而形成货币在实体领域的流通市场。除此之外,商业银行之间,以及商业银行与中央银行之间,还会形成银行间货币交易市场,以及各类证券化投融资工具和期货衍生品的二级交易市场,并相应形成金融交易保证金存款的占用。 这就形成了货币应用场景上“实体领域流通市场”与“金融领域交易市场”并存的二元结构。 二者密切联系,相互影响:实体经济加快发展,其相关的投融资需求就会旺盛,金融市场的资产价格也会随之上升,交易保证金的规模可能随之扩大。反之,实体经济下行,相关的投融资需求也会随之减弱,金融市场的资产价格也会随之下降,交易保证金的规模也可能随之收缩。甚至金融交易市场大幅下跌,造成投资者扩大损失,也会影响到实体领域投资和消费的增长。总体上,金融领域交易市场的存在和发展,大大增加了货币总量的需求,并分流了实体领域的货币数量,削弱了货币总量扩张对实体领域价格的影响。 其四,社会投融资结构深刻变化 投放到社会的货币并不是平均分配和不断流通的,而是有的人拥有货币却不需要使用,形成货币的沉淀。而有的人需要使用货币,但自己又没有足够的货币。此时就需要通过社会投融资,将沉淀的货币转移到需要的地方加以有效利用,从而创造出更大的社会财富,出借货币的人也可从增加的财富中分享一部分(利息或红利)。 社会投融资分为两大类,即直接融资和间接融资,形成融资结构上直接融资与间接融资并存的二元结构。 直接融资是指资金(货币)融出方与融入方直接进行资金(货币)转让的投融资方式,包括直接的赠送、借贷、投资等。直接融资只会转移货币所有者,而不会增加货币总量。 间接融资是指,货币所有者将货币存放银行,银行在此基础上,在保留适当的支付准备金后,将其余部分通过发放贷款、购买债券等方式投放出去,这样,货币所有者和资金融入方之间,就加入了银行这一中介环节,因此被叫做间接融资。间接融资中,存款人的存款只是银行发放贷款的支持,并不会因银行发放贷款而减少存款(货币)。但银行发放贷款又会增加借款人的存款(货币),所以,间接融资会增加货币总量。 相比于实物货币体系,信用货币体系下间接融资的发展空间大大拓展,所占比重明显提高,社会融资结构出现深刻变化。 由于直接融资与间接融资对货币总量的影响不同,所以,即使社会财富相同的两个国家,由于融资结构不同,其货币总量也会出现很大不同,甚至出现类似于中国的GDP规模小于美国,但中国的货币总量却大于美国的现实状况。当然,这会反映到货币币值上,两国货币的汇率也会不同,美元汇率会大大高于人民币。 由此,撇开融资结构的不同,简单以不同国家M2与GDP的比率来说明货币是否超发,是没有道理的。同样,简单比较不同国家的社会负债率或杠杆率高低也是不科学的。 其五,货币流动性深刻变化 货币通过各种方式投放出来后,就表现为社会上的现金以及存放在银行的存款,简单讲,社会上的“现金+存款”就构成了货币总量(为避免重复计算,银行相互之间的存款不计入)。 已经投放出来的货币,并不是全部都会一直用于社会财富交易、一直处于流动状态,而是会有相当一部分退出财富交易、处于沉淀状态。这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社会主体投资和消费的积极性,以及由此导致其对货币需求的扩张或收缩。这样,就在货币总量中,形成“流动货币”与“沉淀货币”并存的二元结构。 即使社会主体将其闲置的货币交给银行,银行再通过间接融资进行货币的信用投放,看似增强了货币流动性,但结果是又派生出新的货币,而不会减少原有的存款(沉淀货币),由此,间接融资的比重越大,只能使货币总量中沉淀货币的比重随之加大,货币的流动性(流动货币占货币总量的比值)相应降低,也使财富规模相同情况下,货币总量随之增大。 相应的,即使在货币总量与可交易社会财富规模一定的情况下,如果真正用于财富交易的流动货币数量扩大或减少,同样会导致社会财富平均价格的提高或降低。甚至在货币总量扩张的情况下,由于流动性降低,依然可能导致物价平均水平降低。由此,对社会财富平均价格影响最大的,并不是货币总量,而是流动货币的数量,是货币的流动性。 “四大影响” 信用货币运行体系深刻变化,带来了货币理论与政策实施上的四大影响: 其一,货币投放的决定性因素由供给转为需求 不少人认为,货币从实物货币体系转变为信用货币体系后,货币的投放不再受制于货币实物的供应,货币当局可以随意扩大货币投放了。这其实是很大的误解:信用货币体系下,货币的投放,更多的取决于社会的货币需求,而不是货币当局的货币供给。 这不仅表现在央行要购买储备物投放货币,首先取决于社会主体是否愿意将储备物出售以换取货币(除非实施强制收购),更重要的是在信用投放情况下,货币投放更取决于社会主体扩大负债获取货币的意愿:在经济上行阶段,投资回报预期向好时,社会主体更愿意扩大投资和消费,货币需求随之扩大,货币当局要控制货币供给、抑制经济过热和通货膨胀是比较主动和有效的。但在经济下行阶段,投资回报预期转差时,社会主体扩大负债和投资消费的意愿减弱,货币需求萎缩,此时,货币当局要扩大货币投放就很被动,甚至可能出现利率为零也没有人愿意借钱的情况,这样,货币当局要抑制经济衰退和通货紧缩就会非常被动和低效。 其二,央行扩大资产规模不代表全社会货币总量就会同比例扩张 由于存在货币投放上“中央银行——商业银行——社会主体”的二元传导体系,央行扩大或收缩货币投放的政策意图,主要是传导到商业银行层面,还需要商业银行再传导到社会层面,就出现了央行货币政策传导效率问题。其中,在经济加快发展阶段,社会投融资需求旺盛,资产价格上升,银行贷款或购买债券的质量更有保障,出于利润最大化的商业考虑,商业银行更愿意扩大货币的信用投放。但此时为防范通货膨胀风险,央行可能需要实施逆周期调节,控制货币投放,这就可能遇到来自银行层面的阻力,有时仅靠提高利率等经济手段难以达到预期目标,不得不配合行政手段加以调控。而在经济下行阶段,社会投融资需求萎缩,商业银行出于风险考虑,也不愿扩大信用投放,就可能加剧通货紧缩的态势,此时央行则需要扩大货币投放,但由于商业银行积极性不高,央行扩大货币投放可能更多地淤积在商业银行层面或流入金融市场“空转”,而进入不了实体领域。因此,央行扩张资产规模并不意味着全社会货币总量就一定会同步扩张。特别是央行因提高法定存款准备金率而扩大资产负债规模时,实际上是在收缩货币供应,更不会引发货币总量的同比例扩张。 正因如此,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美欧日英等国央行实施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其资产规模大幅扩张,但其货币总量的增速却低得多,并没有出现同比例增长。因为央行大规模扩表,就指责其“开足马力印钞票”、“疯狂大放水”是不科学的! 其三,货币总量增长不代表社会物价总指数或通货膨胀率的同比例提升 不少人习惯性地把货币总量增长速度等同于物价指数的提升速度以及货币贬值的速度(有人说,2020年年1月末的货币总量相当于2000年的15倍,所以,此时的15万元只值20年前的1万元),其实是非常错误的。这不仅是因为物价水平或货币币值要受到货币总量变化与可交易社会财富规模变化两方面因素的影响,不能只看货币总量的变化,而且,由于金融交易市场的存在和对货币的分流,以及货币总量中还存在流动性的问题,真正对物价水平产生影响的,不是货币总量,而是货币总量中真正用于财富交易的流动货币数量变化,是货币流动性的变化。即使在货币总量与财富规模一定的情况下,真正用于财富交易的流动货币数量扩大或减少,或者真正用于交易的财富规模减少或增大,同样会导致社会财富平均价格的提高或降低。 由此,货币政策只盯着消费物价指数变化是不够的,还需要关注金融资产价格的变化。 其四,负利率时代正在走来 正是由于上述各种因素的存在,世界各国在货币政策目标上都不会选择绝对的“零通胀”,而是把2%-5%的通胀率视作有利于经济社会发展和稳定的“温和通胀率”。这样,信用货币必然会出现一种超出很多人想象的局面: 社会负债与货币总量的增长越来越超越社会财富的增长,但却不一定必然引发恶性通货膨胀,在社会需求不足情况下,反而可能出现负利率与货币总量泛滥下的通货紧缩。 事实上,越来越多的国家正在出现这种局面并进入负利率时代。这使传统货币理论遭到重大挑战。 传统货币理论认为,超出社会财富变化的货币扩张或收缩,必然引发通货膨胀或紧缩。面对通胀或通缩,央行和财政主要通过利率、税率等方面的调整对社会主体的货币需求与投资消费的意愿进行逆周期调节,而零利率应该是货币政策底线。 但如果央行政策利率降低到零,财政减税降费已失去空间,而经济发展和社会就业仍面临很大下行压力,特别是由于重大结构调整(如,经济全球化发展阶段性高峰过后,受制于人口增长减慢和老龄化加快、地球承受能力饱和等因素影响,全球整体上产能过剩、需求不足问题日益突出,经济增长下行压力不断加大,地缘政治矛盾不断激化,对全球经济发展构成威胁)或突发事件(如全球新冠疫情大爆发或爆发战争等)形成重大冲击,社会主体急速收缩负债和流动性,社会面临严峻的通货紧缩和流动性枯竭压力,经济金融可能爆发严重危机时,政府或宏观政策又该怎么办?能放任不管吗? 其实,此时没有选择,政府或宏观政策必须采取超常规举措加以应对!其中,政府(财政)需要扩大负债并增加投资或社会救助,央行须实施负利率、量化宽松、赤字货币化等加以配合。央行与财政必须强化配合、增强合力,此时还强调央行的独立性是不合时宜的。 事实证明,在面临金融或经济危机时,及时采取超常规宏观政策举措加以应对,其效果比不采取或延迟采取这些措施要好得多,其货币不是贬值,反而出现升值。其背后的原因则是:在社会投资或消费需求不足,通货紧缩陷入零利率陷阱或流动性陷阱之后,央行采取负利率、量化宽松、赤字货币化等,推动货币总量进一步扩张并压低货币币值,将财富更多地从货币型资产占有者转移给扩大负债并扩大投资和消费、为经济发展和社会就业作出贡献的群体,这有利于充分激活社会资源,并以最低成本实现社会财富最广泛、最深刻的重新分配(其阻力远比财政增加设定对象的税费收入低得多),以维持经济金融和社会稳定。同时,压低货币汇率,也有利于增强出口竞争力,赢得更多的国际市场。 当然,这种状况的出现,必然导致货币贬值,容易使低收入阶层生活困难甚至引发社会动乱,所以,政府(财政)必须配套提供社会救助计划,提高低收入阶层基本保障。同时,货币总量的扩张,也容易积累更大的通货膨胀隐患。所以,必须谨记,负利率、量化宽松、赤字货币化等并不是可以随意使用的,只能是在一般宏观政策刺激民间投资和消费失去作用,经济金融面临严重危机挑战的特殊时期才不得不采取的无奈选择。作为超常规货币政策,只能用于应急维稳,而不是用于日常经济增长,必须提前确定适用条件、审批流程、监督管理、退出机制等,要有合理的国家治理体系和严明的财政、货币纪律做保障。 由此,新变化新影响之下,固守传统是没有出路的,货币理论亟待重大创新! 本文原发于《经济观察报》 (本文作者介绍:前中国银行副行长)
文/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王永利 负利率、量化宽松、赤字货币化并不是可以随意使用的,只能是应对特殊情况的超常规货币政策,只能用于应急维稳,而不是用于刺激经济增长,必须提前确定适用条件、审批流程、监督管理、退出机制等。 投放方式变了,运用场景变了、流动性变了……信用货币运行体系正在强化“五大变化”。 这又造成至少“四大影响”:“需求”成为货币投放的决定性因素、“央行扩大资产规模”并不意味着货币总量会同比例扩张……而负债与货币总量超越社会财富更快增长,却似乎没有引发通胀。 如此,五大变化与四大影响的共振之下,传统货币理论遭受重大挑战,是该“守”?还是该“攻“——适应信用货币运行体系的新变化新影响,推动创新与发展? 这需要对信用货币体系下货币运行的新变化、新影响有充分认知和准确把握。 “五大变化” 而今,信用货币运行体系的发展正在强化“五大变化”: 其一,货币投放方式深刻变化。 信用货币体系下,货币投放机构首先要通过购买货币储备物(主要是原来充当货币的黄金、白银等)进行货币投放,并据以确定货币的币值,增强货币的信誉,保持货币体系的传承性和稳定性。这种以储备物价值作为支撑的货币投放,称之为货币的“价值投放”。 由此,尽管现在各国货币已经废弃金属本位制,告别实物货币时代,转化成为完全的信用货币,但各国央行基本上都保持或多或少的黄金或白银作为货币储备物。各国黄金、白银储备价值在货币总量中的比重高低,也成为其货币优劣的重要影响因素;各国货币与黄金的比价,也成为货币之间汇率确定的重要影响因素。 由于黄金、白银的供应量跟不上全世界的需求,很多国家难以买到足够的黄金、白银作为货币储备物,于是,越来越多的国家就开始购买国际上流通性强的国家货币(国际硬通货)作为货币储备物,并由此与国际社会保持更加密切的经济联系。 购买储备物投放货币,是最严格意义上的“基础货币”,是货币确定价值、保持信用和社会流通的重要保证。但货币又不可能完全通过购买储备物进行投放,否则,就会退回到金属本位制货币体系,使货币的供应完全受制于货币金属的供应而脱离社会财富增长的实际需求,很容易造成严重的通货膨胀或通货紧缩。这样,货币投放必须另辟蹊径、做出创新。 实际上,正是因为以某种贵金属作为货币,使得货币供应完全受制于这种金属的实际供应,难以与社会财富的变化有机配合、灵活适应,实践中引发了诸多严重的经济社会问题,人们才意识到这种实物货币体系需要深刻变革。纸币的出现和运行,使得人们进一步发现,货币其实并非必然是自然界的贵重物品,作为价值尺度、交换媒介、价值储藏的工具,货币首要的是必须保持货币币值的基本稳定,而要做到这一点,理论上就应该使一国货币总量必须与该国主权范围内、法律可以保护、可用于交易的社会财富的价值总量相对应。这就要求货币必须从社会财富中脱离出来,成为社会财富的价值表征物、对应物。而原来充当货币的黄金、白银等,则必须退出货币舞台,回归其社会财富的本源,其价格同样需要用货币加以标识。这样,货币就不再是自然界有价值的实物,而成为一种受到国家主权和法律保护的纯粹的价值表征物(所以,信用货币也被称之为“主权货币”、“法定货币”),可以根据社会财富的增长变化而灵活调节其投放和总量。由此,也就产生了关于货币价值观测并据以进行货币总量调控的货币政策体系,并使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一道,成为现代社会宏观调控的两大政策工具,发挥着越来越重大的作用。 问题是,社会财富的种类繁多、分布很广,并可能不断进行交换和流动,在这情况下,仅由货币投放机构(如央行)独自把握社会财富的总量及其变化是难以保证准确性的。 考虑到货币是价值尺度和交换媒介,要进行财富交换,就需要使用货币;如果有人要从别人手上换取所需要的财富,就需要先拥有足够的货币;如果其货币不足,则可以先向货币投放机构借取货币(申请贷款或发行债券等),并以其已经拥有或未来拥有的可变现财富作为还本付息的担保(显性或阴性)。这样,就将需要使用货币的社会主体(企业、家庭、政府、金融机构等)全部动员起来,共同参与到对社会财富增长变化的判断和把握上,进而以货币需求为导向,以借款人信用为基础,相应安排货币供给。 这种以借款人信用为基础的货币投放,称之为货币的“信用投放”。 由此,货币的信用投放就成为信用货币体系下货币投放越来越重要的渠道和方式,也使货币投放方式上出现了价值投放与信用投放并存的二元结构。 其二,货币投放机构深刻变化 在信用投放成为最重要的货币投放方式的情况下,社会负债的规模和质量,直接决定着货币的总量和质量。如果社会财富的数量和价值被严重高估,就会由此造成货币的严重超发滥发,并进而引发货币大幅贬值和严重的通货膨胀,进而可能引发严重的经济金融危机和社会动荡(这正是很多国家出现货币危机、金融危机的重要原因)。因此,必须严格控制社会负债的质量,对存在的坏账损失要及时识别并消除,对资不抵债的借款人以及贷款人,都要及时进行破产重组,将其形成的损失以及由此超发的货币处理掉,确保货币的质量。 这其中,严格货币投放机构的财务约束至关重要,需要将货币投放机构划分成“中央银行”与“商业银行”,赋予其不同的职责,并实施不同的管理。 中央银行被赋予货币现金(纸币和硬币)的规则制定及其印制、投放、回笼、销毁的监督管理,并负责货币币值监测和货币总量调控(即货币政策的制度与实施)的特殊使命。由于其可以直接印制货币,就使央行难以受到有效的财务约束(如果形成坏账损失,央行可以通过增发货币予以弥补)。如何允许其直接面向社会主体,特别是面向政府提供信用投放,就很可能造成货币的超发滥发。因此,绝大部分国家都以法律的方式区分中央银行与商业银行,将货币的信用投放交给财务约束较强的商业银行进行,而严格控制中央银行直接进行货币的信用投放。中央银行可以加强商业银行资本充足率、不良拨备率、流动性比率等相关方面的监管,并成为“银行的银行”,通过对商业银行的资金拆放,传导其货币政策意图,维持货币币值与金融体系的基本稳定。商业银行承担货币信用投放的职责,成为货币投放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要接受严格的金融监管,如果控制不住投放质量,形成的坏账损失必须及时提取损失准备或直接核销,资不抵债的,同样要进行破产重组。 这样,就形成货币投放机构上中央银行与商业银行有机结合的二元结构。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商业银行通过借贷方式投放的货币,与中央银行直接投放的货币,在货币上是完全相同的,都是国家统一的主权货币或法定货币,不能因此将货币划分为“央行货币”和“银行货币”。至于投放出来的货币,是表现为现金还是存款,是在央行的存款还是在银行的存款,都只是货币的表现形态,并不是货币本身。信用货币体系下,央行和银行投放出来的货币,只有转化为央行或银行的存款才是其负债,而其投放货币本身,已经不再像金属本位制下的纸币那样,是货币投放机构的负债。现在依然说“货币是央行的负债”,已经完全没有法律上的道理,是不成立的。 其三,货币应用场景深刻变化 货币投放社会后,就会在不同所有者之间通过交易收付或者直接的投融资等实现转移和流通,因而形成货币在实体领域的流通市场。除此之外,商业银行之间,以及商业银行与中央银行之间,还会形成银行间货币交易市场,以及各类证券化投融资工具和期货衍生品的二级交易市场,并相应形成金融交易保证金存款的占用。 这就形成了货币应用场景上“实体领域流通市场”与“金融领域交易市场”并存的二元结构。 二者密切联系,相互影响:实体经济加快发展,其相关的投融资需求就会旺盛,金融市场的资产价格也会随之上升,交易保证金的规模可能随之扩大。反之,实体经济下行,相关的投融资需求也会随之减弱,金融市场的资产价格也会随之下降,交易保证金的规模也可能随之收缩。甚至金融交易市场大幅下跌,造成投资者扩大损失,也会影响到实体领域投资和消费的增长。总体上,金融领域交易市场的存在和发展,大大增加了货币总量的需求,并分流了实体领域的货币数量,削弱了货币总量扩张对实体领域价格的影响。 其四,社会投融资结构深刻变化 投放到社会的货币并不是平均分配和不断流通的,而是有的人拥有货币却不需要使用,形成货币的沉淀。而有的人需要使用货币,但自己又没有足够的货币。此时就需要通过社会投融资,将沉淀的货币转移到需要的地方加以有效利用,从而创造出更大的社会财富,出借货币的人也可从增加的财富中分享一部分(利息或红利)。 社会投融资分为两大类,即直接融资和间接融资,形成融资结构上直接融资与间接融资并存的二元结构。 直接融资是指资金(货币)融出方与融入方直接进行资金(货币)转让的投融资方式,包括直接的赠送、借贷、投资等。直接融资只会转移货币所有者,而不会增加货币总量。 间接融资是指,货币所有者将货币存放银行,银行在此基础上,在保留适当的支付准备金后,将其余部分通过发放贷款、购买债券等方式投放出去,这样,货币所有者和资金融入方之间,就加入了银行这一中介环节,因此被叫做间接融资。间接融资中,存款人的存款只是银行发放贷款的支持,并不会因银行发放贷款而减少存款(货币)。但银行发放贷款又会增加借款人的存款(货币),所以,间接融资会增加货币总量。 相比于实物货币体系,信用货币体系下间接融资的发展空间大大拓展,所占比重明显提高,社会融资结构出现深刻变化。 由于直接融资与间接融资对货币总量的影响不同,所以,即使社会财富相同的两个国家,由于融资结构不同,其货币总量也会出现很大不同,甚至出现类似于中国的GDP规模小于美国,但中国的货币总量却大于美国的现实状况。当然,这会反映到货币币值上,两国货币的汇率也会不同,美元汇率会大大高于人民币。 由此,撇开融资结构的不同,简单以不同国家M2与GDP的比率来说明货币是否超发,是没有道理的。同样,简单比较不同国家的社会负债率或杠杆率高低也是不科学的。 其五,货币流动性深刻变化 货币通过各种方式投放出来后,就表现为社会上的现金以及存放在银行的存款,简单讲,社会上的“现金+存款”就构成了货币总量(为避免重复计算,银行相互之间的存款不计入)。 已经投放出来的货币,并不是全部都会一直用于社会财富交易、一直处于流动状态,而是会有相当一部分退出财富交易、处于沉淀状态。这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社会主体投资和消费的积极性,以及由此导致其对货币需求的扩张或收缩。这样,就在货币总量中,形成“流动货币”与“沉淀货币”并存的二元结构。 即使社会主体将其闲置的货币交给银行,银行再通过间接融资进行货币的信用投放,看似增强了货币流动性,但结果是又派生出新的货币,而不会减少原有的存款(沉淀货币),由此,间接融资的比重越大,只能使货币总量中沉淀货币的比重随之加大,货币的流动性(流动货币占货币总量的比值)相应降低,也使财富规模相同情况下,货币总量随之增大。 相应的,即使在货币总量与可交易社会财富规模一定的情况下,如果真正用于财富交易的流动货币数量扩大或减少,同样会导致社会财富平均价格的提高或降低。甚至在货币总量扩张的情况下,由于流动性降低,依然可能导致物价平均水平降低。由此,对社会财富平均价格影响最大的,并不是货币总量,而是流动货币的数量,是货币的流动性。 “四大影响” 信用货币运行体系深刻变化,带来了货币理论与政策实施上的四大影响: 其一,货币投放的决定性因素由供给转为需求 不少人认为,货币从实物货币体系转变为信用货币体系后,货币的投放不再受制于货币实物的供应,货币当局可以随意扩大货币投放了。这其实是很大的误解:信用货币体系下,货币的投放,更多的取决于社会的货币需求,而不是货币当局的货币供给。 这不仅表现在央行要购买储备物投放货币,首先取决于社会主体是否愿意将储备物出售以换取货币(除非实施强制收购),更重要的是在信用投放情况下,货币投放更取决于社会主体扩大负债获取货币的意愿:在经济上行阶段,投资回报预期向好时,社会主体更愿意扩大投资和消费,货币需求随之扩大,货币当局要控制货币供给、抑制经济过热和通货膨胀是比较主动和有效的。但在经济下行阶段,投资回报预期转差时,社会主体扩大负债和投资消费的意愿减弱,货币需求萎缩,此时,货币当局要扩大货币投放就很被动,甚至可能出现利率为零也没有人愿意借钱的情况,这样,货币当局要抑制经济衰退和通货紧缩就会非常被动和低效。 其二,央行扩大资产规模不代表全社会货币总量就会同比例扩张 由于存在货币投放上“中央银行——商业银行——社会主体”的二元传导体系,央行扩大或收缩货币投放的政策意图,主要是传导到商业银行层面,还需要商业银行再传导到社会层面,就出现了央行货币政策传导效率问题。其中,在经济加快发展阶段,社会投融资需求旺盛,资产价格上升,银行贷款或购买债券的质量更有保障,出于利润最大化的商业考虑,商业银行更愿意扩大货币的信用投放。但此时为防范通货膨胀风险,央行可能需要实施逆周期调节,控制货币投放,这就可能遇到来自银行层面的阻力,有时仅靠提高利率等经济手段难以达到预期目标,不得不配合行政手段加以调控。而在经济下行阶段,社会投融资需求萎缩,商业银行出于风险考虑,也不愿扩大信用投放,就可能加剧通货紧缩的态势,此时央行则需要扩大货币投放,但由于商业银行积极性不高,央行扩大货币投放可能更多地淤积在商业银行层面或流入金融市场“空转”,而进入不了实体领域。因此,央行扩张资产规模并不意味着全社会货币总量就一定会同步扩张。特别是央行因提高法定存款准备金率而扩大资产负债规模时,实际上是在收缩货币供应,更不会引发货币总量的同比例扩张。 正因如此,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美欧日英等国央行实施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其资产规模大幅扩张,但其货币总量的增速却低得多,并没有出现同比例增长。因为央行大规模扩表,就指责其“开足马力印钞票”、“疯狂大放水”是不科学的! 其三,货币总量增长不代表社会物价总指数或通货膨胀率的同比例提升 不少人习惯性地把货币总量增长速度等同于物价指数的提升速度以及货币贬值的速度(有人说,2020年年1月末的货币总量相当于2000年的15倍,所以,此时的15万元只值20年前的1万元),其实是非常错误的。这不仅是因为物价水平或货币币值要受到货币总量变化与可交易社会财富规模变化两方面因素的影响,不能只看货币总量的变化,而且,由于金融交易市场的存在和对货币的分流,以及货币总量中还存在流动性的问题,真正对物价水平产生影响的,不是货币总量,而是货币总量中真正用于财富交易的流动货币数量变化,是货币流动性的变化。即使在货币总量与财富规模一定的情况下,真正用于财富交易的流动货币数量扩大或减少,或者真正用于交易的财富规模减少或增大,同样会导致社会财富平均价格的提高或降低。 由此,货币政策只盯着消费物价指数变化是不够的,还需要关注金融资产价格的变化。 其四,负利率时代正在走来 正是由于上述各种因素的存在,世界各国在货币政策目标上都不会选择绝对的“零通胀”,而是把2%-5%的通胀率视作有利于经济社会发展和稳定的“温和通胀率”。这样,信用货币必然会出现一种超出很多人想象的局面: 社会负债与货币总量的增长越来越超越社会财富的增长,但却不一定必然引发恶性通货膨胀,在社会需求不足情况下,反而可能出现负利率与货币总量泛滥下的通货紧缩。 事实上,越来越多的国家正在出现这种局面并进入负利率时代。这使传统货币理论遭到重大挑战。 传统货币理论认为,超出社会财富变化的货币扩张或收缩,必然引发通货膨胀或紧缩。面对通胀或通缩,央行和财政主要通过利率、税率等方面的调整对社会主体的货币需求与投资消费的意愿进行逆周期调节,而零利率应该是货币政策底线。 但如果央行政策利率降低到零,财政减税降费已失去空间,而经济发展和社会就业仍面临很大下行压力,特别是由于重大结构调整(如,经济全球化发展阶段性高峰过后,受制于人口增长减慢和老龄化加快、地球承受能力饱和等因素影响,全球整体上产能过剩、需求不足问题日益突出,经济增长下行压力不断加大,地缘政治矛盾不断激化,对全球经济发展构成威胁)或突发事件(如全球新冠疫情大爆发或爆发战争等)形成重大冲击,社会主体急速收缩负债和流动性,社会面临严峻的通货紧缩和流动性枯竭压力,经济金融可能爆发严重危机时,政府或宏观政策又该怎么办?能放任不管吗? 其实,此时没有选择,政府或宏观政策必须采取超常规举措加以应对!其中,政府(财政)需要扩大负债并增加投资或社会救助,央行须实施负利率、量化宽松、赤字货币化等加以配合。央行与财政必须强化配合、增强合力,此时还强调央行的独立性是不合时宜的。 事实证明,在面临金融或经济危机时,及时采取超常规宏观政策举措加以应对,其效果比不采取或延迟采取这些措施要好得多,其货币不是贬值,反而出现升值。其背后的原因则是:在社会投资或消费需求不足,通货紧缩陷入零利率陷阱或流动性陷阱之后,央行采取负利率、量化宽松、赤字货币化等,推动货币总量进一步扩张并压低货币币值,将财富更多地从货币型资产占有者转移给扩大负债并扩大投资和消费、为经济发展和社会就业作出贡献的群体,这有利于充分激活社会资源,并以最低成本实现社会财富最广泛、最深刻的重新分配(其阻力远比财政增加设定对象的税费收入低得多),以维持经济金融和社会稳定。同时,压低货币汇率,也有利于增强出口竞争力,赢得更多的国际市场。 当然,这种状况的出现,必然导致货币贬值,容易使低收入阶层生活困难甚至引发社会动乱,所以,政府(财政)必须配套提供社会救助计划,提高低收入阶层基本保障。同时,货币总量的扩张,也容易积累更大的通货膨胀隐患。所以,必须谨记,负利率、量化宽松、赤字货币化等并不是可以随意使用的,只能是在一般宏观政策刺激民间投资和消费失去作用,经济金融面临严重危机挑战的特殊时期才不得不采取的无奈选择。作为超常规货币政策,只能用于应急维稳,而不是用于日常经济增长,必须提前确定适用条件、审批流程、监督管理、退出机制等,要有合理的国家治理体系和严明的财政、货币纪律做保障。 由此,新变化新影响之下,固守传统是没有出路的,货币理论亟待重大创新! 本文原发于《经济观察报》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赵建 日本、美国、欧洲一直在财政赤字货币化,以至于这些国家的央行到了无债可买的地步。日本已经买了市场上四成以上的国债,并且正在成为股市上近100家上市公司的前五大股东。美国疫情时期无限量的宽松,在边际上也面临着无债可买的境地。负利率,实际上也是资本主义国家财政赤字货币化过度的一个表现…… 中国央行也早就开始了财政赤字货币化,只不过不是那么直接,而是通过政策性银行(PSL)和商业银行(MLF、SLF等)作为“通道”,间接的进行结构性的财政货币化。更重要的一点是,商业银行的财政化趋势(党和国家领导下的银行体系)也使得中国有着其他国家没有的优势:赤字货币化的货币,不仅局限于基础货币,还可以是广义货币。而且,过去几年的货币化不是在中央政府,而是地方政府的超级大赤字货币化。 从现实主义的角度,财政赤字货币化本身不是问题。而且在当前这种危急关头,此时不赤字货币化更待何时。人们更多的担忧是一系列的深层次问题,比如财政纪律的漠视,政策投放的货币走向不明,大通胀下民众手中的货币购买力下降,国家信用的损耗等等。财政赤字货币化只是一种政策工具(虽然不一定“合法”,最近德国就判定欧洲央行的“货币化”行为违宪),关键并不是赤字创造了多少货币,而是这些货币最终走向了哪里,是一小部分群体还是普通大众的民生,是生产性领域还是分配性领域。一个重要的原则是,财政赤字货币化要“救急不救穷”,当经济缓和后一定要及时退出,不能把危急时刻的“抗生素”,当作日常的食品来维系生命。 财政赤字货币化的争论日嚣尘上。困难时期,很多举措也实属无奈。现在这种形势下,不大幅扩张赤字打“抗生素”,那要等什么时候?情况危急,赤字扩张不可能像正常情况下靠财政和生产的慢慢积累,也为了避免挤出效应(对民企)和紧缩效应(加税),就只能通过“货币超发”的形式,按照MMT的药方,央行直接购买自己消化了。 学者担心的地方是,同为国家部门的两个机关,一手财政部发债,一手央行买债,假如没有科学严格的财政和货币纪律,货币发行就真的只是一种虚拟的记账行为,中间没有任何生产活动以及银行一样的风险和资本约束。这样空转的“结果”就是赤裸裸的铸币税:央行直接凭空印钞购买实体经济创造的产出。最终可能引发国家信用的过度损耗,公众对货币失去信心并大面积抛售。 举个扩张一点的例子,在一个简单的经济体内,只包括两个部门,一个是货币部门,负责生产货币;另一个是实体部门,假如只生产粮食。在不进出口的情况下(封闭经济体),粮食的生产由生产函数,即土地面积、机械设备(资本)、技术和投入到生产中的劳动力等这些要素决定。在一定时期内,土地、技术和人员基本不发生变化,所以产出既定,即供给是一定的。 此时,假如央行买了财政部的国债即财政货币化,财政部拿着发行国债的钱,或者给公务员发工资,或者大兴土木搞基建,支付企业工程款,然后企业给工人发工资,或者用来还旧债。假如大部分的货币是用来发工资,而且这些人员消费需求的货币弹性非常大(即手中增加了100元就要多买100元的馒头),那么就出现了一种情况: 粮食生产供给保持不变的情况下,由货币化凭空创造的需求突然增加,导致的结果就是粮食价格的普遍上涨——所谓的通胀。被通胀毛掉的那部分也就是所谓铸币税。 这就是人们对赤字货币化普遍的担心,而且这个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魏玛共和国、民国末期的恶性通胀,中国上世纪90年代末的通货膨胀,都已经作为历史记忆深入人们的脑海。除此之外,货币发行作为一种分配型权力,没有节制的滥用会导致结构的扭曲:越来越多的人想尽办法,从需要付出劳动的生产部门挤入非生产性收入高的货币部门,这种要素流动方向积累到一定程度,会导致一个国家经济体内,生产型活动越来越少,分配型活动(寻租、套利、腐败、关系资源资本化等)越来越多,这个结构的变化靠什么来再平衡?其中之一就是通胀,或者滞涨。 改革开放历年来的大通胀都与债务及赤字货币化有关(也有抑制型通胀等转轨因素) 通胀,还是滞涨,要看具体的生产结构,看通胀激发的是生产效应还是分配效应。前者是指通胀能为实体经济带来“赚钱效应”,激励企业更多的为了利润,个人为了工资和奖金去生产和工作;分配效应则是指通胀是破坏性的,不能给实体企业带来赚钱效应,即下游商品价格在上涨,但是企业的成本上升的更快,此时的形式一般就是滞涨:经济停滞和物价上涨并存。 一般来说,如果市场运行良好,滞涨很难发生,即菲利普斯曲线会起作用。滞涨的发生有深刻的体制和社会根源,更多的是结构性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的结果。滞涨将会埋葬凯恩斯主义,甚至是一个国家的政治稳定。我在《赵建:通货膨胀会导致房价下跌吗——兼论滞胀是改革滞后的社会成本》已经提出一个假说:滞涨是结构性改革滞后付出的代价或社会成本。事实也证明中国的菲利普斯曲线即通胀对增长的拉动效应已经越来越弱。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对财政赤字货币化的担忧,与其说是对通货膨胀的担忧,不如说是对国家信用、财政纪律、金融治理现代化等诸多深层次问题的担忧。所以,5月6日,德国联邦宪法法院裁定,欧洲央行(ECB)未能充分证明开始于2015年的资产购买计划的合理性,违反德国宪法,震动了政界和金融界。 二、为什么发达国家担忧的是通缩而非通胀:资本主义危机的本质是过剩和通缩 然而最近几十年的事实是,全球货币大放水,但是几乎没有发生大的通胀,而且更多时候,除了几个明显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国家,各国央行其实一直在为抗通缩而苦恼。原因何在?我在以前的文章《赵建:通货膨胀会导致房价下跌吗——兼论滞胀是改革滞后的社会成本》已经提到: 快速的货币化,伴随的是更加快速的工业化和全球化,猫追老鼠,比的是相对速度。 工业化通过产能空间压低了上中游产品价格;而全球化则通过更大范畴的贸易交换空间平抑了物价,比如中国从美国和南美进口廉价的粮食,压低了城市的食品价格;美国等国则从中国进口低价的工业品和日用品。 中美主导的全球化通过贸易交换(比较优势)压低了通胀 而在更长期和更加深远的意义上,奥地利学派的关于信贷分配的生产性和非生产性,熊彼特的企业家精神和信贷扩张的理论,都说明了信用货币下,即靠贷款创造存款(广义货币)的体系里,不要担忧货币扩张会带来通胀。只要信贷创造的货币分配到了生产领域,掌握到了企业家而不是投机者和非生产型的群体里,货币在创造的过程中,由于资本积累和生产率的提高,商品等实物产出创造的更多。这才是一般情况,也就是货币扩张带来的,很可能是通缩效应而非通胀效应。 米塞斯等奥地利经济学家,早就注意到了“信贷扩张可能引发通货紧缩”的问题,尤其是“距离最终消费品比较远的中间品和资本品价格的通缩”。这个道理实际上很简单,信贷扩张虽然带来了货币供给的扩张以及需求的扩张,但是由于生产技术的广泛引用和生产效率的提高,企业的产出能力提高了。尤其是那些生产资料和资本品,很容易出现产能过剩的问题。再加上,资本主义固有的收入分配问题,贫富收入差距越来越大,就会造成“货币扩张引发通货紧缩”的怪异现象。相对于消费品价格CPI,生产资料或资本品价格PPI,更容易出现产能过剩下的通缩。 这个我们在中学课本都学过,资本主义经济体系最大的问题不是短缺,而是过剩。计划经济才是短缺(结构性)。所以资本主义发达国家一直苦恼的问题是,如何提振需求,激发通胀,而不是担忧通胀。这里面又有深层次的结构性问题,比如贫富分化严重与购买力不足,实际上也是马克思范式下的资本和劳动在价值分配过程中的体制性问题。(可参阅我以前的的文章《历史正在进入马克思时间》) 三、次贷危机以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一直在赤字货币化,以至于到了无债可买的境地 正是受困于这种生产相对过剩带来的紧缩效应,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早就采用,而且一直在采用财政赤字货币化的形式。虽然他们一直受到理论界“李嘉图等价”和“卢卡斯批判”的警告。 日本长期以来,还包括美国,欧洲,在次贷危机之后,一直采用这种货币化形式。尤其是日本央行,长期以来面临的苦恼并不是货币化不货币化的问题,它苦恼的是,市场上的国债都快买完了(2016年持有40%的未到期国债),想货币化却没有资产可购买,只好买上市公司股票,现在都买成了近100家上市公司的大股东。这对一直标榜市场经济的国家来说,很尴尬。 日本央行的超级宽松面临无债可买的困境 2016年日本央行就已经成为81家上市公司的前五大股东、55家上市公司最大股东 美国的多轮量化宽松也是如此。最近面对疫情带来的“大停摆”,更是无限量的货币化,不仅超买国债释放流动性直到买的供需失衡,在边际上也面临“无债可买”的境地,而且在危急时刻,绕过商业银行和市场,直接给企业和家庭免息贷款或发救济补助。当然这里面也有大选之年,为了讨好选民的政治策略——危机时刻,国家金融能力可以无限大,这就是我一直说的“货币利维坦”。 史无前例的量化宽松已导致美联储无债可买 这也是我一直强调的“新范式”之中的,危机造成的“货币政策悖论”——危机中出现流动性黑洞(雷曼时刻,今年三月份美股的四次熔断),市场失灵,必须最后贷款人出马,导致央行被不断赋权,货币纪律层层废弃,货币化成为一种常规操作,类似抗生素成为常规药物。于是赤字货币化不断积累的副作用,经过一段时间后形成更大的危机(周期性力量),政府为了拯救危机,采取更大的赤字货币化,然后新的一轮债务周期开启...... 因此,5月6日德国判定欧洲央行2015年以来的资产购买计划违宪,实际上就是对这种恶性循环的担忧,也反应出了欧元区内部的一些深层次矛盾。 全球货币化的另一个极端表现是“负利率”。负利率造成了大量不良后果,其中之一就是金融资本脱离实体经济,以及经济结构的持续恶化。我在文章《负利率是劫富济贫?“金融恩格尔系数”告诉我们恰恰相反》已经提到过这个结构恶化引发的恶性循环: 财政赤字货币化——利率走低——金融资产价格上涨——贫富分化——购买力不足——需求下滑——经济增长停滞——(金融危机)——财政救助——财政赤字货币化... 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这个大循环里,我们看到对财政赤字货币化的反应并不是通货膨胀,而是金融资产价格上涨,而金融资产价格的上涨,又进一步引发贫富分化和购买力不足,导致经济增长停滞(通缩)。这是一个看上去似乎无止境的轮回,何时是头,如何收场?在我借鉴达里奥超级债务周期思想基础上构建的新范式里,结局不在经济和金融领域,而是在国家冲突等极端风险领域。 四、中国央行的赤字货币化实验:国有商业银行+政策性银行形成的“通道” 在全球央行这种货币化趋势和诱惑下,中国央行就一直坚守货币和财政纪律,没有采取这样的操作吗?答案应该是部分否定的,其实中国央行一直也在财政赤字货币化,只不过没有自己亲自操作,而是通过两大“通道”机构间接货币化。 一个是商业银行,银行买国债,用的是基础货币(超额准备金)。在实践操作中,如果因为国债发行过多,银行间的流动性不足,货币利率抬升,央行便会用MLF、SLF和降准等方式释放流动性,以保证国债发行的购买力。这实际上也是一种财政赤字货币化,只不过这个购买过程不是“央行—国债市场”直接购买,而是“央行—(MLF等再贷款)—商业银行—(超额准备金)—国债市场”,是一种间接的财政货币化。 另一个是政策性银行,主要是通过PSL等方式注资。比如最近几年的“棚改”战略,就是央行通过PSL等向国家开发银行注入资金,然后国家开发银行再贷款给地方政府,结合地方政府的配套资金向拆迁户“直升机撒钱”。在这里,央行没有权力直接货币化,但是通过国家开发银行的PSL作为“通道”,间接的实施了货币化的效果。这也是最近几年各大城市尤其是三四线城市房价大涨的主要原因之一。所以我们看到,最近十年,国家开发银行的总资产规模飙升了6倍多,达到了近17万亿元! 央行通过政策性银行作为“通道”进行财政赤字货币化 国家开发银行最近十几年的资产规模飙升 但是注意了,上面这个过程是中央政府的财政赤字货币化过程(政策型银行的棚改货币化实际上也是中央履行的责任),也是通常说的经典的“财政赤字货币化”。对于中国现实来说,最大的赤字问题不在于中央政府,而是地方政府。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尤其是2012年以后,地方政府的债务处于飙升过程,那么这些债务谁来买?就是商业银行。一个是标准的或置换的地方债券,大约二十万亿元,但这不是大头,大头是各种城投、地方平台的“非标”、“非非标”,甚至是一些地方城投公司的海外美元债!现在加上隐性债务的地方总债务到底多大,竟然还是个搞不清楚的未知数,普遍估计在50—70万亿元! 这么大规模的地方政府债务,是靠商业银行来“货币化”的。这当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财政赤字货币化,即用基础货币来购买国债,而是非常有中国特色的“地方财政赤字货币化”。特色之处,一是,货币化的工具是广义货币,而非基础货币,即地方政府债务在形成过程中,也创造了货币(银行借贷双计);二是,不是像发达国家那样通过公开透明流动性好的金融市场,而是主要通过贷款、非标、非非标等“影子银行”的形式进行货币化;三是,数量级异常庞大,几十万亿级别的货币化量。 地方政府负债利息最高曾消耗掉38%的GDP增量 因此,中国财政赤字货币化的问题不在当前的中央政府(中央政府加杠杆空间相对较大),而在于过去十年早就积累的地方政府财政赤字。当然,地方政府的赤字货币化采取的是非典型形式。 五、危急时刻,财政赤字货币化应该本着“救急不救穷”原则,经济有所复苏后,应尽快回归常态化 在这里我再次强调,赤字货币化本身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赤字货币化创造的宝贵的财政资源如何用,当经济复苏后赤字货币化能否顺利退出,即能否实现走出赤字后的“经济软着陆”,而不是继续沉溺于其中形成刚性的路径依赖。 因为赤字货币化是可以“上瘾”的。如果把一个国家不甚恰当的比喻为一家公司,与辛辛苦苦激励实体经济产出获取税收相比,赤字货币化只靠两个部门的会计腾挪就可以创造“名义收入”:在国家机器的维护下,通过印钞购买实体经济实实在在的产出。 再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赤字货币化上瘾,跟制造业企业玩房地产,商业银行玩同业业务有相似的感觉。制造业市场竞争比较充分,毛利率越来越薄,而房地产市场在供给侧有政府垄断,在需求侧有银行信贷支持,所以能创造丰厚的利润。因此,辛辛苦苦做制造业,不如圈地打着产业园区的名义搞房地产。 同样的道理,对银行一般存贷款业务来说,要辛辛苦苦的搞营销拉存款,胆战心惊的做风控放贷款,这些业务需要大量的网点、人员和费用。但是对于前些年的同业业务(金融严监管以前),不少银行的金融市场部,用不到二百个人的同业团队,创造了需要传统银行业务两万多人、几百个网点的产能。这些业务很多都是脱离实体经济的“空转”(地方平台、城投债很难严格定义为实体经济),当这些资产不创造现金流和roa的时候,以其为抵押物创造的货币该去哪里? 这是反对者担心的地方:无锚印钞。因为与央行过去实实在在的外汇储备和商业银行的抵押物及风控约束相比,央行直接买国债的确让人心里不踏实。魏玛共和国和民国末年的教训还摆在那里,改革开放后也发生过多次。因此在这里,人们更担忧的不是财政赤字货币化本身,而是:大国财政和货币关系和自律机制的破坏。因为这个关系,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经历了惨重的教训后,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央行和财政部分开)。 然而放在当前的危急关口,财政赤字货币化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就像人进入急诊室,必须采用非常规的抢救措施,副作用并不是主要考虑的因素。从这个角度来说,赤字货币化,更像是一种“抗生素”,在特殊时期支持“六稳”、“六保”的国家政策,等危机过后,再恢复正常的经济生活强身健体。 所以问题的关键是,这些货币化创造的宝贵的财政资源,如何用,用在哪里,以起到特殊时期的特殊作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财政赤字货币化,恰恰是为了将来不再用货币化,而是回到经济自我造血创造税收和正常债务的状态。否则,很可能上瘾,在地方政府赤字货币化的风险还没出清的时候,又让中央政府染上了同样的疾病。人们也不希望中国在完成金融现代化之前,就过早的陷入了货币政策日本化的困境,因为我们还没建立起一个发达的金融市场。这样的结局,更可能像“中等收入陷阱”国家的滞胀境地。 (本文作者介绍:西泽资本(香港)首席经济学家,济南大学商学院教授,西泽金融研究院院长,曾担任青岛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平安银行研究中心主任。)
意见领袖丨全球KOL聚焦金融大动荡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谭雅玲 上周(5月18日-22日)外汇市场美元指数从百点开盘之后一直迂回99点水平,区间向下意图清晰,但阻力依然很大,比较因素的不良与技术指向的明确胶着较量,维持性指向已经相当不易。周一美元收盘99.6188点,周五收盘99.7797点,微弱升值0.16%;最高为周一100.4691点,最低为周三99.0014点,振幅达到1.46%。期间欧元对标美元走势随从较强,振幅在1.07-1.10美元之间,收盘均在1.09美元。英镑兑美元汇率在1.20-1.22美元之间,收盘为1.2164美元。瑞郎对美元汇率保持0.96-0.97瑞郎之间,随从受制美元为主。日元对美元汇率稳定107日元,方向不明难言趋势。加元兑美元汇率因石油反弹受益,加元上至1.38加元,收盘为1.39加元。澳元兑美元汇率偏向上升稳定0.65美元,区间上升至0.6616美元。新西兰元兑美元汇率最高至0.6150美元,主要收盘在0.60美元。我国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下行扩大,在岸最低至7.1438元,离岸最低至7.1645元,两者区间上升离岸为7.0935元和在岸7.0928元比较振幅为0.7%和1.0%,其中离岸升贬都高于在岸;周一收盘两地为7.1095元和7.1144元,周五为7.1294元7.1437元,在岸贬值0.27%,离岸0.41%。我国两会激励性和压制性双面因素并举,借题发挥贬值深度蕴含阶段调节即将开启走势新阶段。 当前外汇市场疫情前景纠结之间,经济形势恶化加重,货币政策底气耗尽,国际竞争尖锐矛盾,汇率趋势明朗之间比较差异错综复杂,汇率走势分化严重。其中欧系货币强弱差强人意,商品货币反弹明显,中性避险货币难言方向,人民币被投机因素推波助澜面临转折。 欧元刺激方案刺激有限,但欧元被利用。欧元反弹是一周美元贬值的基础与利用重 点,但持续有限,基础与政策效应难有持续发挥余力。周四美元兑多数G-10货币下跌,欧元上升至两周高位1.0976美元,主要刺激因素在于德法提议设立欧盟复苏基金提振。法国和德国提出了5000亿欧元复苏提案,随后尽管遭奥地利等国反对,但这依然降低了欧盟分裂风险。就此,欧元兑美元汇率向上0.52%至1.0980美元超乎预料,最终一周连续4天上升态势逼近1.1016美元的200日移动均线。相对欧洲经济体的规模,虽然德法提议基金金额不大,但这项提议已减轻对冲基金对欧元的卖压,之前市场预计欧元下跌态势愈加严重。加之周二数据还显示,德国5月投资者信心改善幅度远远超过预期,这也直接提振欧元上行,但欧元强势难以维持,下行风险仍然很大。市场与经济诸多迹象表明,疫情对经济造成持续损害,欧洲央行认为欧元区不太可能实现快速V型经济恢复,尤其前期经济下行持续周期较长,乏力脆弱将压制欧元区经济形成分化,欧元汇率不景气将难有机会反弹支持美元诉求。 美元意愿压制意向清晰,迂回摆布不升值。目前美元贬值意向清晰透明,但实际操 作的经济面和政策面存在比较优势,进而美元贬值发挥受到阻击严重,欧系货币是重点。毕竟一周周末临近之时美国50州重启经济对美元具有支持。加之鲍威尔主席讲话基调依然对经济担忧较大,未来全面使用货币工具不动利率态度坚定,负利率的否定性是美联储基本共识,这在一定程度上支持美元基础存在动能,美元贬值难有展现,美元指数压住100点坚守十分突出。加之美股三大股指周涨幅均超过3.2%,道指创4月以来的最大周涨幅,标准普尔自3月23日触及盘中低点以来,目前已经飙升了34%以上,部分原因是主要科技股的强劲上涨。当下地缘政治关系已经是美国政策焦点,疫苗研发进展与美企财报发布侧重将是影响汇率的主要因素。尤其周末两位美国领导人的重要言论是刺激美元反弹的关键。首先是美国总统特朗普表示,即使出现第二波冠状病毒感染再袭美国,“我们不会关闭我们的国家。不管是灰烬还是火焰,我们都要把它扑灭。但我们不会关闭我们的国家。”其次是美国财长姆努钦表示,美国经济将在第二季度触底,并在第三季度开始改善,第四季经济活动将出现巨大增长。一周美国政策面的强势是支持美元的重要基础。加之周内初领失业金人数回落至245万人,美元升值要素不得已是比较之间和不配合的主要环境与特性,实际失业现象与统计更加疑虑和复杂。 3、石油反弹明朗趋势复杂化,商品货币被刺激。一周石油价格反弹现象凸显,进而直接带动商品货币全面上升。虽然这种趋势尚不明确,但区间水平追高存在潜在驱动力。一周WTI原油累计上涨12.6%,布伦特原油累计上涨8.1%,两者均为连续第4周上涨。目前对经济增长前景的担忧,叠加地缘政治关系紧张,石油价格突然截止一年来最长连续上涨周期,目前处于修复回调阶段显著,过低的油价并不适宜产油国的经济与收益。尤其美国石油政策与能量对石油价格的摆布是关键因素。市场分析的技术上预示美国石油价格依然存在跌破30美元的可能,石油波澜尚未结束,这与疫情和经济都有关联。由此带动商品价格环境明显,商品货币叠加前期自身技术调整周期与节奏,普遍反弹趋势对美元升值的节制具有很搭配合以及辅助作用。相比较黄金价格的回调对美元则形成反作用,金融属性的关联反向是黄金不得已的局面。但是黄金上升通道已经明朗,区间反复的助涨将会进一步加强,1700美元之后的1800美元发挥将难以避免,避险与保本是基础要素不变。 预计本周美元指数依然是关键,美元贬值依然可以期待,上升政策不支持是技术导向的基础,疫情与经济之间难言好坏之别,只是借题发挥的理由与情绪,但迂回的必然性将是美元贬值已经集聚的贬值潜能。尤其商品货币向上空间存在动力,美元指数侧重性将会有利于贬值趋势的顺势作为。 (本文作者介绍:中国外汇投资研究院院长,独立经济学家,长期从事国际金融和世界经济研究,尤其对外汇市场研究具有较深的功底与实践经验。)